第二章 宋夕婉
日月交替,繁花似錦,女子閨房中淡淡的清香縈繞著整個(gè)屋子;紅木大床被煙粉色紗帳隔著,隱約看到里面睡著一妙齡少女,長發(fā)如瀑布般隨意披散著,睫毛長長,嬌美的面容、白皙的膚色可以看出平日的養(yǎng)尊處優(yōu)。
伺候的下人不敢驚動床榻上熟睡的人兒,輕手輕腳地進(jìn)屋添了些香料在香爐里便又出去了。
那邊剛剛掩上門,這邊床榻上的少女睫毛輕輕抖動了一下,便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坐起身四處看了看,神色微微有些發(fā)證:這是哪里?
旋即又垂眸看了看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上好的料子,金絲線與彩線穿插其中,勾勒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玉手掀起紗帳,少女疑惑:這是……
聽到屋內(nèi)的聲響,門外候著的下人輕輕推開門,見床榻上的少女醒來不由得笑道:“小姐醒了?奴婢這就打洗臉?biāo)畞?!?
循聲望去,正是侍女靈月。
靈月?那不是穆沉魚當(dāng)年在將軍府里的閨閣丫鬟嗎?這是怎么回事?穆沉魚微瞇了下眸子,腦海中不停地思考,她不是死了嗎?不是被穆落雁下令開膛破肚慘死了嗎?怎么……怎么回來了?回到入宮之前了?
難道……難道自己重生了?
正想著,只見靈月利索地打來了洗臉?biāo)说侥鲁留~面前,熟絡(luò)地伺候著她洗漱。
從始至終,穆沉魚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由靈月伺候著,耳邊傳來她的絮叨:“奴婢聽說二少爺來書信了,說過幾日便要回來,小姐打小兒跟二少爺最好,他肯定給小姐帶回來不少好玩兒的!”
靈月口中的二少爺說的是穆將軍府的二公子穆錚榮;穆府大夫人徐鳳琴,育有三子,大公子穆錚昊,二公子穆錚榮以及四小姐穆沉魚。大夫人在穆沉魚十四歲那年因小產(chǎn)而去世,至此,三人也成了沒娘的孩子,二姨太早在生下三小姐穆落雁后便撒手人寰了,后來穆將軍又續(xù)了一房三姨太王美仙,此后穆將軍便也再沒有娶妻。
因著和二哥穆錚榮年歲相近,所以穆沉魚和他最為要好,大哥穆錚昊比他們二人年長幾歲,早早便隨父親上陣殺敵,沒過幾年,穆錚榮適齡,也被征召去了軍營,偶爾回來探望穆沉魚,每次總是帶了許多新鮮玩意兒哄她開心,所以穆沉魚也最是期待二哥回來。
二哥要回來了?也就是說,他們都還活著,而她穆沉魚,也回來了。
心中冷笑,感謝老天讓她穆沉魚又回來了,那么一切便是重新開始,這一世,她穆沉魚必不會做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穆沉魚起床的時(shí)候已近午時(shí),草草用了些早膳便在屋前的小園子里飲茶。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一陣腳步聲,跑來的是另一個(gè)侍奉穆沉魚的閨閣丫鬟,靈月的妹妹靈雨。
靈雨比穆沉魚還要小兩歲,今年只有十四的她比較活潑,和上一世的穆沉魚性格相像,可惜這一世恐怕穆沉魚再也不會像上一世般活潑幼稚了。
只見靈雨小臉兒紅撲撲的,雖然是初春,可是一路跑回來,小丫鬟也出了很多汗,給穆沉魚請了安,便道:“小姐,剛剛奴婢聽李媽媽說,三小姐奉旨要被送進(jìn)宮去了!聽說是皇上下的旨意呢!”
上一世,皇上宋攸寧下了圣旨讓穆府三小姐穆落雁入宮侍奉,進(jìn)宮前,宋攸寧還特意來了一趟穆府,這對穆落雁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殊榮,可見宋攸寧對穆落雁的重視,也就是那一次,穆沉魚第一次見到了成年后登基的宋攸寧,和童年的他不同,他褪去了稚嫩,換上了成熟,那日的他只著便服,沒有穿著龍袍那般隆重,他看著姐姐穆落雁的眼神溫柔如水,她想,將來他也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只那一次便深深的愛上了那個(gè)人,那個(gè)高高在上卻又離得那樣近的皇帝;穆沉魚著了魔似的求穆大將軍上奏太后,要求一并入宮侍奉皇帝,穆將軍寵溺她,不愿違背她的請求便允了她;太后那邊想著正好借此來籠絡(luò)手握兵權(quán)的穆大將軍,也沒過多推辭,當(dāng)即便出面下了懿旨,讓穆府嫡出四小姐穆沉魚與庶出三小姐穆落雁一同進(jìn)宮侍奉皇帝宋攸寧。
這一世,穆沉魚才沒那么傻羊入虎口,她不僅不打算入宮,而且還籌謀著如何報(bào)復(fù)穆落雁以及那些害過自己的人:既然我回來了,那么我們便把前塵舊賬一并算個(gè)清楚!
一旁服侍著穆沉魚的靈月虛長妹妹靈雨五歲,性子沉穩(wěn),見穆沉魚的茶盞里空了,便一邊小心地添了些茶水進(jìn)去,一邊道:“三小姐這算是出人頭地了!入了宮有了位分,咱們將軍府也跟著沾光呢!”
靈雨仗著自己是嫡出小姐的丫鬟卻總也看不上穆落雁,難免瞧不起她庶女的身份:“即使她不入宮侍奉皇上,咱們將軍府有汗馬功勞在,何時(shí)需要仰仗她呢!”
拿起茶盞,穆沉魚吹了吹浮沫,沒有立刻飲下,抬眼對氣鼓鼓的靈雨清冷的笑道:“確實(shí)不需要仰仗她,日后誰仰仗誰還不一定呢!”
語畢,美人垂眸將茶盞里的茶一飲而盡。
一旁侍奉的靈月不禁一怔,小姐好似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的小姐是極其喜歡、依賴三小姐的,可如今竟說出這樣的話,靈月實(shí)在有些茫然了。
午后,穆沉魚習(xí)慣性地進(jìn)屋打算睡會兒午覺,卻被通傳,宮中的夕婉公主請她去一趟。
宋夕婉,南夏宮中的公主向來以名賜封,是宋攸寧的妹妹,生母蘭貴人有瘋病,生下宋夕婉后便被關(guān)在冷宮之中,所以她自小跟著宋攸寧的生母,當(dāng)今的傅太后長大,因著年齡相仿,二人私下交好,早已成了無話不談的小姐妹,但由于宋攸寧剛剛登基,朝中局勢緊張,穆沉魚也有好些日子沒有進(jìn)宮和宋夕婉相見了。
上一世,宋夕婉是被派去趙國和親的,而這一世,也許利用這一點(diǎn)能幫到自己也說不定,想到此,穆沉魚便換了衣裙進(jìn)宮去了。
靈月的感覺沒有錯(cuò),穆沉魚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那是因?yàn)樗?jīng)歷了死節(jié),她從痛苦中醒來,再世為人,她發(fā)誓不能像上一世那樣懦弱愚蠢,戾氣環(huán)繞周身,她穆沉魚,已然變了。
南夏皇宮,沒有因?yàn)闀r(shí)光倒流而有任何改變;走在宮中,穆沉魚環(huán)繞著那些熟悉的場景與擺設(shè),內(nèi)心感慨萬千。
曾經(jīng),她以為這是她的歸宿,卻不曾想是歸途;撫摸著朱紅宮墻,厚重得像那曾經(jīng)鎖住她的牢籠;回憶似利劍,毫無防備地刺穿她殘敗不堪的身心。
若不是跟著她的靈月喚了一聲小姐,恐怕穆沉魚真的能對著這宮墻站一整天;
深吸一口氣,穆沉魚瞇了瞇黝黑的眸子,想起自己上一世臨終的話:宋攸寧、穆落雁,你們且笑著,這一世我穆沉魚回來定要你們的狗命!
穆沉魚和靈月被嬤嬤引著路很快就到了宋夕婉獨(dú)居的昭陽殿,許是等了半天,只見殿外一抹俏麗的身影熱絡(luò)的拉起穆沉魚絮叨:“沉魚妹妹,可把你盼來了,好些日子不見,可要把我想死了呢!”
穆沉魚輕笑帶著靈月請了安才道:“夕婉姐姐慣會取笑沉魚,姐姐在宮中可不孤單!有這么多皇兄和姊妹陪著姐姐呢!”
宋夕婉也笑:“可是姐姐啊,偏想你更多!”
和風(fēng)拂過,二人嬉笑著提著裙擺進(jìn)了昭陽殿。
一進(jìn)殿,穆沉魚就瞧見了擺在桌子上的那一匹匹上好的綾羅綢緞。
宋夕婉輕拉著穆沉魚來到桌前,道:“過幾日是太后的壽辰,我特意叫人尋了江南的布匹店和裁縫店,搜羅了宮中不常見的一些民間上好的彩染布匹,打算做了羅裙在太后壽辰上送給她老人家作為壽禮,下人們倒也盡心,竟搜羅了這么多布匹,我瞧著這幾匹顏色活躍,妹妹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穆沉魚心下了然,她當(dāng)然記得再過幾日便是太后的壽辰,也正是那一日,宋夕婉被下旨與那趙國老皇帝和親。
如花似玉的年紀(jì)卻要被指去那路途遙遠(yuǎn)的趙國和親,不僅如此,趙國皇帝已年邁,嫁過去無疑過不了幾年便年紀(jì)輕輕的就要守寡,可見,宋攸寧與傅太后母子真是狠心。
而宋夕婉并不知道自己在太后壽辰當(dāng)日會遭遇什么變數(shù),依然興致勃勃地為穆沉魚挑選著布料;她拿起一塊淡粉色的料子在穆沉魚身上比了比,說:“沉魚妹妹膚白,我瞧著這粉色配你正好!”
卻見穆沉魚伸手撫摸著旁邊的一塊海棠紅色布匹,宋夕婉瞧見不由得說:“妹妹喜歡這塊?”
穆沉魚失了會兒神,這海棠紅是穆落雁最愛的顏色,那么,就這一塊吧。
靈月抱著那批海棠紅的布料跟著穆沉魚出了宮,一路上穆沉魚安靜的可怕,靈月的心里卻泛起了嘀咕:小姐平日的穿著以素色為主,就連喜慶的日子都是素色,怎么選了這么艷麗的顏色呢?
回到穆將軍府,已是傍晚,穆沉魚進(jìn)了自己的院子,命靈月將布匹拿去給裁縫裁制衣裙,剛坐下,只見穆落雁幽然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