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謊

在外邊平復(fù)好情緒的龍櫻偷偷摸摸回到家里，正撞上外婆在正屋門口編草筐，她看到龍櫻光著腳回來很生氣。

“櫻子你的鞋哪去了！”

“鞋丟了……”龍櫻小聲說。

“你能耐了是吧！一個破鞋也能丟，你咋不把你自個丟了！”

“我自己知道回家?！?

“你還敢還犟嘴！說！鞋咋丟的！”

龍櫻低著頭把今天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

“你是不是傻！”外婆拿錐子咚咚的敲著龍櫻的頭：“你到底是不是傻！人家都不去救就你逞能！早知道你真的傻我就該給你扔雪地里，叫野狗吃了！”

“嗚嗚……外婆……”

“哭！你還知道哭！叫水鬼給拉到河里當替死鬼你哭都哭不及……”

“外婆……外婆……我錯了……我害怕……”

“你還知道害怕！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要上天哩！”

“咋能傻成這個樣子！二愣子都比你強！”

二愣子就是小賣部黃禿家的傻兒子彤彤，村里人都叫他二愣子。

“嗚嗚嗚嗚……”龍櫻哭的快歇氣了。

“哭哭哭！就會哭！”外婆從門口翻出一雙破涼鞋扔炕上：“給我好好跪著想想！啥時候想明白了啥時候再起來！”

外婆說完，抄起頭巾裹在頭上出了門。

龍櫻看看涼鞋，又看看外婆的背影，乖乖的跪下了，穿的厚，跪的不疼。

炕上還有玉茭棒棒沒吃完，龍櫻覺得肚子餓了就把布袋拉過來一邊吃了玉茭棒棒一邊跪著等外婆。

沒多久外邊就傳來吵架聲。

是外婆在和花奶吵架！

“外婆……”龍櫻從炕上爬下來，穿了外婆的一雙舊鞋就跑了出去。

花奶家離外婆家不遠，龍櫻藏在大門后頭伸著腦袋觀戰(zhàn)。

“好你個不講理的老花！你欺負我外孫女是吧！你能耐了！擱三十年前我非把你的老臉給你抓花溜溜！你個老犢子！還有你家那挨雷劈的孫女，咋不叫水鬼吃了！……”

外婆正在施展幾十年歷練得來的絕技“罵街”，論起罵街，外婆絕對是村里的一把好手。

“曹淑女你個老不死的老婆子！你罵誰哩！……閨女跟人跑！外孫女是頭豬……”

兩個太太你來我往，聲音此起彼伏，跟唱戲似的罵開了。

龍櫻從屋里撈出一根玉茭棒棒，邊吃邊聽，聽到高潮的地方，忍不住舉著玉茭棒棒給外婆助威。

“你咋出來了！勞心鬼！還不趕緊滾回去跪著！”

得意忘形的龍櫻被外婆趕回去繼續(xù)罰跪，這一戰(zhàn)直到晚飯前才結(jié)束，外婆雄糾糾氣昂昂的回來了。

龍櫻一看就知道這場戰(zhàn)斗是外婆勝利了。

“想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龍櫻趕緊點頭，實際上她根本沒好好跪，只是在聽到外婆進院子的腳步聲后才裝的一本正經(jīng)罰跪的樣子，不但如此連炕上的玉茭棒棒都快被吃光了。

到了晚上，外婆破天荒的給龍櫻蒸了一碗雞蛋羹，雞蛋羹上還點了幾滴香油，吃起來又滑又嫩。

第二天龍櫻被外婆摁在屋里哪也不能去，一連憋了兩三天，龍櫻心野的貓都抓不住了，張樹梨居然帶了兩個女孩跑來喊她跳皮筋。

“跳皮筋差一個人，龍櫻你來不？”張樹梨晃著手里紅白相間的皮筋繩。

“來！來來！”龍櫻真是被悶的厲害了，看到能玩跳皮筋哪里還忍得住：“外婆，我就玩一會，就在咱家大門口玩。”

看著龍櫻急的抓耳撓腮，外婆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就知道玩！別走遠了知道吧！”

“知道！知道！”龍櫻頭點的像雞啄米，撒著歡兒沖出去了。

平時和張樹梨她們一起跳皮筋的是楊秋玉，現(xiàn)在村里的小孩都不太跟她玩了，張樹梨就跑來找龍櫻，龍櫻才不管她們?yōu)槭裁唇兴婺兀械耐嫠透吲d。

這一玩就是一個下午，龍櫻滿頭大汗的被外婆喊回家吃晚飯，并且約定了明天下午還玩。

第二天早上外婆和黃禿的媳婦冰花嬸去趕集，龍櫻也跟著去了，快過年了，街上人特別多，地上的雪化成水，被無數(shù)雙腳印踩成黑黃黑黃的泥湯子，鞋踏上去一不小心就濺兩褲腿泥點子。

外婆買了蠟燭和紅紙，紅紙拿回去請正北伯寫對聯(lián)，又買了一把彩色的紙簾子，到時候貼窗戶和門頭，當然年畫是必不可少的，關(guān)公秦瓊拿著刀和戟威風凜凜的站著，貼了年畫鬼怪就不敢進門啦。

最有趣的是龍櫻還看到一個背著狐貍逛街的女人，外婆說那是大仙兒。

更讓龍櫻受寵若驚的是外婆居然花了一塊錢給她買了一個肉盒子，肉盒子里面放的是純瘦的豬肉，用油煎的噴香，龍櫻吃的爽歪歪，差點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了。

最后買得是豬油膏，用它涂手和臉就不會再干裂了，買完東西龍櫻幫外婆提著，興高采烈的往家走。

路上看到到一個鄰村的三十多歲的婦女帶著兩個小孩也在往家走。

那兩個小孩龍櫻見過，一個四年級一個二年級。

“媽你不知道，我們學校有個特別笨的學生，這次期末考試語文數(shù)學加起來才考八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八分，我的零頭都比她高……”另一個小孩哈哈大笑。

“叫啥來的……叫龍櫻！對就是龍櫻！特別笨！”

“嗯，笨死了，才考八分……”

龍櫻一聽到有人提自己，立刻警醒起來。

只聽那婦女說：“那是混子，你們可別跟她學……”

龍櫻小心翼翼的端詳著外婆的臉色，外婆裹著大頭巾，露出來的臉上全是皺紋，根本看不出來喜怒。

“當然！”

“就是！我們才不跟她學……”

龍櫻覺得自己臉上燒的厲害，熱騰騰的頭發(fā)都在冒煙，外婆肯定不高興了，回去又要挨打了。

那小孩和婦女走的快，很快越過龍櫻她們走遠了。

看到他們走過去了，冰花嬸看著龍櫻砸么砸么嘴：“喲喲喲，我說曹嬸子，你讓櫻子上個啥學，才考八分，別浪費學費了，有那些錢還不如買點吃的叫她吃……”

外婆陰沉著臉不說話。

“小丫頭家家的，長大了嫁個漢子算了，上學有啥用，考那幾分還沒學費多……”

“我說老嬸子，你掙那兩個錢也不容易，何必用在一個丫頭片子身上，到時候還是人家的人，你花錢凈是白白打水漂……”

冰花嬸說個沒完，龍櫻恨不得沖上去捂住她那張臭嘴，外婆一聲不吭，龍櫻在這低氣壓下根本不敢亂來。

到了家，外婆把買得東西往炕上一撩。

“跪下！”

龍櫻腿一軟，撲通跪了。

“你說說你到底考了幾分！”

“語文六十，數(shù)學六十一……”

外婆噌的翻出一個新納的鞋底，啪一聲打在龍櫻嘴上：“叫你說謊！叫你說謊！哪個教你的說謊！”

龍櫻被打的哇哇哭：“我錯啦！外婆……我錯啦外婆別打我……”

“好說謊是吧！”外婆從笸籮里拿出一根掛著棉線的縫衣針：“嘴給你縫上！叫你說謊！”

眼看著明晃晃的縫衣針朝自個戳過來，龍櫻嚇的魂飛魄散：“外婆啊……別……啊啊啊?。e縫我嘴，我再也不說謊了！再也不說謊了！”

面對龍櫻的哭喊，外婆充耳不聞，只管拿著縫衣針扎過去。

“疼死我了！”

龍櫻的嘴被縫衣針扎了一下，疼的嚎叫起來：“外婆別縫了……別縫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以后還說不說慌？”

外婆居高臨下看著攤在地上撒潑的龍櫻。

“不說了不說了！再也不敢了……”

“給我跪著好好反省反省！”

這次是真的跪了，外婆就坐在邊上納鞋底，龍櫻一點都不敢耍滑頭。

“叫你長長記性！考那幾分，上啥學！”

龍櫻一聽不讓上學，又嚇的哭起來，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學習，可是別人都上學她怎么能不上。

“外婆我不說謊了，我好好學習，別不讓我上學……”

外婆一針一線的納鞋底，理都不理龍櫻，龍櫻哭夠了自己乖乖的跪著，她心里想著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好讓外婆讓自己繼續(xù)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