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蹤的尸體

鄉(xiāng)下重男輕女的氛圍比較重，莽漢如張莽死了鄉(xiāng)會還會出錢給他置辦一副棺材，將他好好安葬。小女孩招娣死了，反而只是用一張草席卷了就草草下葬。

來到后山的亂葬崗，我和奶奶開始著手挖出招娣的尸體。

“奶奶，為什么李家不找你給招娣做場法事？”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看他們家，生了兩個孩子，肚子里還有一個，家里能拿出多少錢呢。”奶奶一邊用鐵鏟子挖土，一邊應(yīng)我。

畢竟年紀(jì)大了，奶奶還沒挖得幾下就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我接過她手里的鏟子挖了起來，幸好尸體不是埋得很深，很快，我就挖到一個卷著的草席。

里面躺著一個手腳僵硬、面色蒼白的女孩，赫然就是招娣。

我又是害怕又是哀憐，多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啊，現(xiàn)在卻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你讓開，讓我來?！蹦棠套哌^來，檢查招娣的尸體。

奶奶手中處理過的尸首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熟練地檢查著招娣的尸體。奶奶喃喃道：“奇怪，脖子處、手沒有損傷的痕跡?！?

如果李招娣真的是被張莽拖到后山奸殺的，招娣就算打不過后者，至少會掙扎。一旦掙扎，手腳脖子處就會留下掙扎的痕跡。

我高舉著燈籠，奶奶解開尸體上的衣服。

蒼白的腹腔上，十幾個紅點(diǎn)，好像是被什么扎過似的。

我和奶奶都不是什么專業(yè)的刑偵人員，研究了一小會兒，也不知道怎么造成的。

最后，奶奶讓我轉(zhuǎn)過身去。

“為什么??？”

“別多問，讓你轉(zhuǎn)過身去就轉(zhuǎn)過身去。”奶奶有點(diǎn)不高興道，我只得乖乖轉(zhuǎn)身。

半響后，奶奶拉上招娣的褲子，奇道：“奇了，招娣還是完璧之身?！?

那時我已經(jīng)十六歲，知道奶奶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激動道：“那就是說，張莽沒有奸殺招娣咯？至少沒有奸……”

奶奶白了我一眼，“女孩子說話沒害沒臊的，好了，把尸體埋回去吧。”

我吐吐舌頭，“那我們不查下去了嗎？”

奶奶嘆道，“你這孩子真是一點(diǎn)人情世故都不懂。查下去又能怎樣呢？兇手最多是誣陷張莽而已，打死張莽的人可是村里的父老鄉(xiāng)親叔伯兄弟，他們都有份，所謂法不責(zé)眾。我們兩個婦孺，無形中是和整個鄉(xiāng)村的人作對啊。哎，我們能證明張莽并非兇手，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仁慈義盡了。再查下去，你我都有危險啊?！?

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但總覺得一塊大石壓在心頭，難道張莽和招娣兩條人命就這么白白死了嗎？

回到家里，奶奶坐在坐椅子，愁眉不展，大概是想怎么和鄉(xiāng)公會解釋張莽的事。

我就不懂了，人間的事，非黑即白，有什么為難的呢。

我百無聊賴地折著冥錢，突然瞥見神臺上多了一個靈位，上面寫著李招娣之靈位，頓時毛骨悚然。我記得我和奶奶出去之前，神臺上并沒有這個靈位，難道說招娣的陰魂跟著我們回來了？

我見奶奶為了張莽的時愁眉不展，不敢說出來，以免增添她的煩惱。只得假裝不知，該干嘛就干嘛，寄望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第二天醒來，那李招娣的靈位還在那里。我不敢一個留在家，死活賴著奶奶跟著她前去村長家。

去之前，奶奶千叮萬囑跟我說起不能提起張莽鬼魂的事，也不能泄露我們?nèi)タ催^招娣尸體，我表示一定遵守，她才肯讓我跟著去。

奶奶一進(jìn)村長家就讓他把人聚集在祠堂，說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說。

等到人都齊了，奶奶煞有介事地說起，招娣給她報夢，說張莽并非害死她的人，兇手另有其人，至于是誰就不能而知了，希望給張莽正名，允許將他的名字寫入族譜。

奶奶是神婆，說起陰魂報夢的事，自然無人懷疑。

這事兒一說出來，眾人就炸開了鍋。

“一派胡言，我家閨女就是被那禽獸玷污殺死的。”人群中走出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留著胡子，黑紅臉，赫然便是李富貴，也就是招娣的父親。

“那天我見張莽這廝從后山的山洞慌慌張張走出來，見我就怕，我好奇心起，這才發(fā)現(xiàn)招娣的尸體，衣衫不整，而且已經(jīng)死了。我可憐的閨女啊，我當(dāng)時就紅了眼，拿刀去追張莽，后來鄉(xiāng)親們知道之后，幫忙教訓(xùn)了一頓，不料出手太重，這才把他打死了?！?

李富貴是個莊稼漢，平時很是老實(shí)，從不說假話。他這一說，村長他們也動搖了，不知道信奶奶好還是信李富貴好。

奶奶急了，咬咬牙，道：“那好，是真是假，我們只要檢查一下招娣的尸體便知?！?

“直娘賊，你個老不死，我閨女受了這樣的冤屈，你還要讓她死后不安?！崩罡毁F指著奶奶破口大罵，情緒激動。

我剛想為奶奶辯解幾句，奶奶捂住我的嘴，淡淡道：“招娣死了，我們都很難過。張莽雖然是個二流子，但也不能讓人家?guī)е┣下钒桑渴桥c不是，起尸驗(yàn)驗(yàn)就是。貴叔，你放心，驗(yàn)完尸之后，由我出錢將你家閨女厚葬，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李富貴也不好反對。最后由村長和族中老人一錘定音，帶人一起前往招娣的墓地。

說是墓地，其實(shí)簡單的豎起一個木碑，上面寫著愛女李招娣之墓。

族中幾個壯漢拿起鐵鍬挖了起來，因?yàn)槭遣莶菹略?，埋得并不深。很快，他們就挖到那張草席?

然而草席卻是癟的，打開一看，什么都沒用！

我心中一陣驚慌，昨天夜里我們來挖過，明明還在的，怎么白天來，招娣的尸體就不見了呢？聯(lián)系起家里突然出現(xiàn)的招娣的靈位，我就不寒而栗。

奶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喃喃道：“怎么會不見了，難道……尸變了？”

所謂尸變，乃是人處于生死之間的過渡期時，也就是佛教中所稱作的‘中陰身’的階段，受到了某種外力的作用，共有十八種外力，導(dǎo)致十八種尸變。例如無月的夜里，陰性的貓恰巧在這一時間跳躍過尸體的心臟部位，就會導(dǎo)致詐尸……

村民大多迷信，見招娣的尸體不見了，不免都往那方面想去了，一時間人心惶惶。

我正想給奶奶說起家里多了招娣的靈位，這時候，李富貴反咬一口，指著奶奶冷笑道：“好啊，演得真好。說什么尸變，其實(shí)就是掩飾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罷了！”

奶奶有點(diǎn)懵了，怒道：“話可不能亂說，平白無事干嘛污蔑我？”

李富貴抹了一把嘴巴，走到人群中央大聲道：“還裝？你連夜將招娣的尸首盜挖出，將她賣給了別人當(dāng)冥婚使用，卻瞎說什么尸變了，尸體自己跑了，豈不可笑？”

此話一出，鄉(xiāng)親們都對著奶奶議論紛紛，投去懷疑的目光。

奶奶急了，“瞎說，我從來不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鄉(xiāng)村地區(qū)迷信冥婚，在巨利的誘惑下，不法分子偷取剛死人的尸體用以賣給別人進(jìn)行冥婚牟利的事時有聽聞，更有甚者‘殺人賣尸’。但奶奶怎么可能是這種人呢，打死我都不信。

李富貴淡淡道：“那我問你，前天夜里，你是不是來這里挖出了招娣的尸體?！?

奶奶錯愕地看著李富貴，一時無言以對。

“你只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奶奶咬咬牙：“是，不過我們只是……”

“可以！”李富貴粗暴地打斷奶奶的話，“你承認(rèn)就是了，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如果沒猜錯的話，招娣的靈位你都已經(jīng)置備好了，就等著冥婚當(dāng)天使用，而這靈位就在你家里?！?

我此時才幡然醒悟，為什么家里多出了招娣的靈位，敢情是這李富貴趁著我們出去的時候偷入我家放置的。目的就是為了污蔑奶奶偷盜招娣的尸體賣給別人冥婚使用。

奶奶自然矢口否認(rèn)。

李富貴冷笑一聲，道：“是不是，去你家看看就是了。”說著便讓村長看住我們，派人到我家。為了避嫌，派出的人也是李家以外的人。

十分鐘之后，去的人果然帶回來了一個靈位，上面正是寫著李招娣之靈位。

李富貴情緒激動，說要?dú)⒘四棠?，被旁邊的人拉開了。

這一下，所有證據(jù)無不指向奶奶，任何的解釋都太蒼白。奶奶看著李富貴，淡淡說了一句：“公道并不在人心，在天地之間。你們這樣做，可是要遭受天譴啊。”

李富貴嗤之以鼻。

村長也是個老粗，見奶奶承認(rèn)了挖尸，又從家里翻出了招娣的靈位，自然信是奶奶盜尸賣錢，讓人抓起奶奶。

我顧不得奶奶的叮囑，擋在她前面大聲道：“胡說，你們都胡說。如果是奶奶偷了尸體賣錢，怎么會帶你們來驗(yàn)尸呢？”

李富貴冷笑一聲，“這就是你奶奶高明的地方，賊喊做賊。擔(dān)心事情敗露，所以先行設(shè)計讓我們發(fā)現(xiàn)尸體不見了，還扯上什么招娣托夢給她?？上О。炀W(wǎng)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