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欣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里,試探地問:“小姐,要下去看看嗎?”
慕云歌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激動:“嗯,下去看看?!?
佩欣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下了馬車,走在前面開路,帶著她進了人圈里。
人群的中間有一大片空白,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低著頭跪在地上。寒風吹得呼呼響,她只穿了一件單衣,身披白麻,瘦弱身軀凍得瑟瑟發(fā)抖。在她身邊的草席上,一床被單裹著一個男人,膚色僵紫,已經斷氣多時。姑娘露出的肌膚也是青白,十分可憐。
她的身前圍著幾個身穿華服的公子哥,正笑嘻嘻地用手去撩撥她的頭發(fā)。
女孩子倉惶地抬頭,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來。
慕云歌一看到這張臉,眼前一片空白,腦中不斷閃現(xiàn)的,是前世令她永不能遺忘的畫面。
“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長得這么標致,不如跟了大爺吧?”
“放……放手!”她嚇得發(fā)抖,拼命后退想躲開那只臟兮兮的手。
“怕什么,你都嫁人了,這伺候人的事情想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吧?裝什么三貞九烈,陪大爺玩玩才是要緊的?!蹦侵皇钟謥砝?,這次更是直接往她的身上亂摸亂揉,嘴巴里放出不干不凈地嘖嘖聲:“到底是美人,瞧這皮膚,都能掐出水來!”
她怕極了,大聲喊救命,可楚國那么多人,就沒有一個伸出手來救她。
就在慕云歌絕望的時候,一只纖細的手掌,猛地扇在了對方油頭油腦的臉上。跟前站著的女子用嬌小的身軀擋住她,怒氣勃勃地直視著對方,低聲對她說:“小姐快走,奴婢攔著他們,快跑!”
……
那一天,此起彼落地棍子落在人體上的聲音很刺耳,她身上的鮮血染紅了楚國街頭的地面,慕云歌跑出很遠,還能看見她死命抱著那個惡霸的大腿,用嘴唇無聲地喊她快跑、快跑……
重生之后,這一幕也總是在慕云歌午夜的夢境里重現(xiàn),令她難以安眠。
現(xiàn)在,這一幕又在跟前發(fā)生了。
慕云歌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眼前只剩下姑娘驚慌的眼睛,手在袖口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一耳光扇在了領頭的那人的臉上。
“小Biao子,你敢打我?”男青年捂著自己的臉,惡狠狠地瞪著慕云歌。
不知好歹地東西!
他堂堂金陵縣令家的嫡少爺,這人居然也敢打?
跪在地上的女孩子也是一臉驚愕,見為她出頭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嬌小姐,不由好生感激。可徐長峰一臉兇相,她真怕慕云歌吃虧,連連跪在地上求饒:“老爺,這位小姐肯定是無心的,求求你饒了她吧!”
怒氣沖沖的男青年一聽,臉色立馬轉和,露出了猥瑣的笑,又伸手去摸她的臉:“要本公子饒了她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慕云歌冷笑一聲,攔住了女孩的話。
男青年嘻嘻笑起來:“一兩銀子,去我徐家為奴為婢?!?
買一個打雜的丫頭最起碼也要十兩銀子,一兩銀子,那跟搶有什么兩樣?
慕云歌扶起女孩,抬頭看向這個男人。她微微皺起眉頭,眼前這個人好像是徐長海的弟弟,如今徐家的嫡子,名字似乎是叫徐長峰。這人跟徐長海一路貨色,酒色之徒,只不過品行更壞,徐長海好歹還知道找女人要上青樓,他倒好,這是仗著他爹是知縣,當街強搶民女?
慕云歌心內鄙夷,自然沒什么好臉色:“看來銀子是以一做十,還是以十做一,徐二公子說了算呀!”
徐長峰只在慕家遙遙見過慕云歌一次,沒有認出她來,聽她這樣一說,還以為她認出了自己,心中生了怯意,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那是!”
真是蠢材,人家挖個坑,他還睜著眼睛往里面跳!
慕云歌抿嘴低笑:“小女子竟不知,這天下何時輪到徐家說了算?!彼捯粢晦D,提聲喝道:“徐二公子,你好大的膽子,如今魏國武帝猶在,徐家既不是皇家貴族,也不司戶部之責,卻想管這天下事,莫不是想取魏而代之?你想謀反嗎?按我大魏律,但凡謀反以及參與謀反者,一律斬首示眾,連誅九族!”
“胡說!”徐長峰哪想到一句話就被扣這么大一頂帽子,嚇得臉都白了。
開玩笑,當今武帝設提巡司,專門用來監(jiān)察天下,他徐家好歹也是一方官員,難保不在監(jiān)察之列,要是今日慕云歌的話入了提巡司暗訪人的耳朵里,他徐長峰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更別提整個徐家啊!
慕云歌咄咄逼人:“胡說?這么多人,都親耳聽到了!”
“我什么都沒說,你別冤枉我!”徐長峰心中哪還有那些旖旎心思,只想馬上離開這里。
慕云歌不置可否地掃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徐二公子,提巡司的人說不定就快來了,你還在這里干什么?有什么話,還是跟他們說去吧?!?
一席話,說得徐長峰又懼又恨,惱怒地瞪她幾眼,終于還是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慕云歌等徐長峰走了,才讓佩欣將銀子遞給一邊瑟瑟發(fā)抖的女孩:“這里有五十兩銀子,先把你爹安葬了吧!”
“我叫王瑜英?!彼踔y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小姐買了瑜英,瑜英愿意一輩子當牛做馬報答小姐!”見慕云歌搖頭,她又哭道:“小姐,瑜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家里的田產房子都賣了銀子來治我爹的病……瑜英什么都會做,只求小姐收留,決計不會拖累小姐!”
慕云歌想了想,終于點頭:“把你爹安葬后,到慕家來找管事的報道吧?!?
回府路上,她的心起伏不定。
前世王瑜英也在慕云歌回家的路上賣身葬父,被她花二十兩銀子買下,帶回慕家做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后來她為了救自己,在楚國被惡霸活生生杖斃。今生她也買了王瑜英,本想免她為奴為婢,可她還是如同前世一樣固執(zhí)啊……
也好,只要瑜英在她身邊一日,她必定盡力保全她,也好過讓她一生受盡欺凌!
第二天一早,王瑜英安葬了父親就來了慕家,慕云歌將她安置在她的聽風筑,改名佩英,由佩欣教她規(guī)矩。
當天下午,肖氏托人從京城給慕瑾然找的武學先生也到了。
慕云歌牽了慕瑾然,一起去拜見先生。
還未到走到,慕云歌遙遙就看見前廳的梅樹下,一個修長的身影迎風而立。她從未見過有誰能將白色穿得這樣好看,僅一個背影就足以讓人浮想聯(lián)翩。走得近了,那人聽到腳步聲,漫不經心地回頭,微微一笑,剎那間身后的梅花盡數凋謝。
慕瑾然拽著她的手也看傻了:“姐,這個哥哥長得真好看。”
他聽了這話,臉色的笑容更深了些:“在下唐臨沂,是貴府新請的教習,可當不起這一聲哥哥。少爺,你該叫我先生?!?
溫和儒雅,像極了三月的暖陽。
慕云歌拼命搜刮腦袋里的記憶,眼前這個人很面熟,始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樣的氣度,這樣的長相,這樣的人品,本不該會被輕易忘記的呀!
慕瑾然已經掙脫她的手,跑到唐臨沂跟前,仰著頭問:“先生,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武功的人呀!我見過書文的教習,塊頭比你大多了,長得也比你有安全感?!?
唐臨沂不答,微微揚手,遞到慕瑾然跟前的手掌心中,托著一朵梅花。
慕云歌震驚了。
她想起曾經聽過的言論,武學修習到高深處,摘葉飛花皆可傷人。這人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嗎?
“瑾然,拜師!”幾乎是不用思考,命令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慕云歌的心激動得砰砰跳,這人武功高深,若是瑾然拜了他做師父,學到他的武藝,以后瑾然的一生必定安全無虞,她再也不必擔心,會有人用瑾然的生命來威脅自己,威脅整個慕家,如此一來,她要做什么,也會少了很多后顧之憂。
慕瑾然素來聽她的話,當即跪倒磕了九個頭,還要再磕,唐臨沂雙手一托,將他扶了起來。
“夠了。”唐臨沂說:“再多,在下就受不起了?!?
慕云歌看著他的笑顏,心中忽然突發(fā)奇想:“先生,我也可以拜你為師嗎?”
唐臨沂一怔,隨即笑道:“小姐千金貴體,怕是吃不得苦的?!?
“我不怕吃苦?!蹦皆聘枰蛔忠活D說。
苦?學武的苦,能比得上前世為質三年的苦,能比得上鋼刀剔骨的苦嗎?她不怕!
“尋常武功也就算了?!碧婆R沂看出她的認真,斟酌著開口:“我的武功走的是陽剛一路,并不適合女孩子家學習,我這里有一套百影無蹤的輕身功夫,用來自保是上上之選。我看小姐走路步子輕柔,倒是適合這門輕功。”
慕云歌的眼睛亮了起來,當即也拜了師。
不過,她并不打算將自己學武的事情告訴第三人,正好唐臨沂琴藝也了得,便用了學琴作幌子。慕云歌沒想到的是,正是一時的突發(fā)奇想,在后來的日子里多次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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