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宸甩甩腦袋,把雜念拋開,將全部心思放到經書上,然后認認真真的抄起來。
無論何種情況,玄九都覺得抄經書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所以,她經常和玄宸一起開始抄書。過了一個時辰,玄宸還是原來的姿勢。而她,已經四仰八叉的睡倒在一旁。
也因此,從第一日開始,玄宸每日都會隨身帶著一條薄毯。每到玄九睡著時,他都會輕輕的為她披上。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去,每日吵吵鬧鬧,倒也過得平淡而幸福。玄宸很喜歡這樣的日子,不需要提防太多,不需要過早懂事,承受太多不屬于他這個年紀需要擔憂的事情。他再也不需要保持住太子的模樣,他只需要做回他自己,做好玄宸。
每日午時空玄都會道藏經閣里走一圈,然后便看到身上蓋著毯子的玄九正大刺刺的睡在那里,而玄宸則一旁奮筆疾書,不時幫玄九蓋蓋毯子??招淖彀臀?,然后化作一聲嘆氣。
第二日,藏經閣多了一個搖椅,玄九圍著那個搖椅轉了幾圈,嘴巴幾乎要咧到耳后。
“這是誰呀,這么好,還在這里放了一個搖椅?!?
玄宸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除了那個口是心非的師父大人還有何人?不過話出口,卻變成了:
“或許佛祖被你的誠心所打動,然后賜給你一個搖椅咯?!?
“我覺得也是?!毙耪f完,便舒舒服服的躺上去,幸福的睡了過去。
玄宸有些無語,平時她至少還能看一個時辰的經書?,F(xiàn)在倒好,一個時辰都沒了。
不過,他能怎么辦呢?誰讓他的師兄是這樣一個任性而可愛的小團子呢。
一條薄薄的毯子蓋到玄九的身上,玄宸躡手躡腳的回去,繼續(xù)抄經書。
半月過后,空玄照例午時去了藏經閣,卻是把玄九叫醒。
“天竺使團來訪,要與我們論佛?!?
一道驚雷乍起,玄九愣在了原地,然后結結巴巴的說:“我們?”
“對?!笨招馕赌目戳怂谎?,語氣低沉:“因為你們都是我的親傳弟子,所以,你們也要一起?!?
空玄走后,玄宸還是那副模樣,淡然如水,絲毫不起波瀾。玄九則徹底慌了神,在藏經閣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會,作為空玄的親傳弟子,玄九唯一學的好的是寺里的功法。因為教習功法的師父最是嚴格,而功法也最是不能偷懶的一項。至于其他的,反正都有代寫的小輩,根本不用玄九操心。
“反正是三人一起,不必怕?!?
“你懂什么呀?”玄九沖玄宸忍不住發(fā)脾氣。
玄宸低頭,不再說話。
半晌之后,玄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戳戳玄宸,對他說:“對不起,我不該沖你亂發(fā)脾氣的。”
“無事?!?
過了一會,玄宸旁邊的蒲團向下陷去,小團子的側臉很是認真,她翻閱著經書,第一次看的如此癡迷。
等待是一個十分痛苦的過程,玄九在忐忑中等著天竺使團來臨。等著等著,卻是不怕了。
在此期間,空玄和他的兩個弟子也論了幾次佛道。
第一次,玄九支支吾吾,不知他們所言何物。
第二次,玄九已經可以和他們呈三足鼎立之勢。
至于第三次,玄九睜著她大大的眼睛,對空玄說:“師父承讓啦?!本故橇⒂诓粩≈亍?
天竺使團終于到達,承安寺周圍的城鎮(zhèn)皆沸騰無比。一時間,人聲鼎沸。
論佛在承安寺的大殿之中公開舉行,當今圣上和皇后也從京都趕了過來,至于陳貴妃,因為懷了身孕,便沒能從京都的宮室之中趕過來,倒成了平生的一件憾事。
過了十年之后,見到這場論佛的人們還在津津樂道。說書先生們更是把這場論佛改成了各種版本,在各個酒肆客棧之間大肆宣揚。
論佛最終以天竺使團大敗為收場,不過,他們輸?shù)男姆诜?,沒有一絲不服。甚至在最后,開口向空玄討要玄九,希望可以讓玄九作為他們的圣僧,甚至于把她供起來。
說罷,玄宸便緊緊的護住玄九,用一雙滿是敵意的眼睛看著面前的天竺使團。
天竺使團的心里嘆息一聲,其實玄宸他們也十分想討要過去,只可惜他是大安的太子殿下,是肯定不會跟著他們走的,便只能作罷。
論佛結束,玄九把自己摔到床上,十分不想動彈。天知道,她在當時有多么緊張。那些天竺使團一個個都是書呆子,把經書背的極熟,在師父和玄宸皆選擇沉默時,她只能硬著頭皮上,然后憑著自己的厚臉皮和插科打諢的功夫,最后居然換得了天竺使團的驚嘆。
“你要過來休息一下嗎?”玄九躺在床上,將自己的臉蛋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問。
“好好躺著。”玄宸把他從被子里挖出來,帶上了說教的語氣。
“哎呀,師弟,你不要那么兇嘛?!毙盼χf,明明他們是滴酒不能沾的,可是她卻有了一種莫名的醉意。
玄宸在一瞬間晃了神,一種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玄宸愣愣的盯著玄九的眼睛看,那里面有著星辰大海,是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玄九“砰”的一聲把自己的腦袋砸進被子里,有些羞惱的說:“你干嘛呀?”平白的多了幾分撒嬌意,也平白的增了幾分莫名的小女兒的情態(tài)。
話一出口,兩人皆愣住。玄九的心中涌上了幾分奇怪的感覺,曾經看過的話本反反復復的在她的腦袋里出現(xiàn),還有剛來時男孩們幼稚的比試。玄九的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她其實是一個女孩子?
玄九登時嚇得一哆嗦,不過想想既然師父把她帶回來了,應該就不是了。本著對師父無比信任的原則,玄九與真相再一次失之交臂。
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同處于一件屋室之內,卻并不會做什么事情。作為兩個清心寡欲的小和尚,雖然他們在一起睡了很久很久,卻一直都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不過,今日份的聊天也省了下來,畢竟是各懷鬼胎,都有些心虛,雙方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于是,一夜無話。
第二日,玄宸盯著兩個黑眼圈起了身。然后,看著旁邊睡得像豬一樣的玄九,把被子掀了起來。
“?。?!”冷風陣陣,玄九驚醒,伸腿一踢,把玄宸踢下了床。
“我叫你起床,你為何踢我?”
“誰讓你掀我被子!”
“下一次你早課遲到被師父罰了莫要怪我!”
“就不!”
“……”
夏日逐漸過去,秋日的風兒逐漸喧囂。
宮里給太子送了些衣物過來,交接的小僧侶因為是宮里的東西,也沒有過多查看。東西便直接送到了玄宸的手里,玄宸接過衣物,不過是摩挲了幾下,卻被里面藏著的毒針給扎了手。
玄九拿著自制的目夾把衣物攤開,發(fā)現(xiàn)里面幾乎變成了一個針線盒子。只是,沒有線,全是針,還是毒針罷了。
所幸,毒針上面的毒并不十分要命。雖說可能一般的大夫已經覺得十分棘手,不過,對于承安寺的師父們來說,這簡直是小菜一碟。
雖說如此,玄宸還是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以后你的東西都要先送給我查看,等我查看無誤了之后你才可以接手?!?
“好?!?
自從玄九和玄宸達成一致后,玄宸躲過了無數(shù)次宮里的物品攻擊。甚至連宮里送來的炭火都被玄九先給用上,然后果真炭火里面加了些東西,受害者卻不是玄九。畢竟玄九和玄宸住在一起,所以這種東西自然不能在自己的屋室中點上,那么最好的地方在哪里呢?
“師父,宮里送來的炭火,孝敬給您啦?!?
玄九笑瞇瞇的把炭火送到了空玄的屋室里,成功甩鍋。
年關將至,陳家人卻顯得更為瘋狂,玄九有些煩了,直接求了空玄推拒了宮中給太子送來的所有東西。理由自然不能是有圖謀不軌之人整日下毒,空玄給惠帝的解釋是玄宸已經拜入他的門下,不可再過分鋪張浪費。
自此,宮中的東西果真再沒有送進來。
玄宸和玄九也可以松一口氣,盡情的享受過年的喜悅。
承安寺里住著的雖然都是一群沒甚情趣的和尚們,但是過年的氛圍卻是異常濃厚。作為大安最權威的寺廟,承安寺從不缺香火錢,這也使在其中的僧人們不必為了生計奔波。
過年夜,玄九換上了空玄新為他準備的冬衣。依舊是灰撲撲的禪衣,卻是加厚了不知多少層,直把玄九真的變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團子。畢竟是過年,穿的灰撲撲的實在是說不過去,所以,空玄便破例為他們都準備了一件紅色的袈裟。
玄九換好衣服,圓滾滾的出了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紅紅的團子走在雪地里,十分可愛。
換好新衣的玄宸依舊十分修長,頭發(fā)梳成了大安朝未娶親少年流行的樣子,整個人顯得異常儒雅正經。
“叫師兄,我給你壓歲錢?!币灰娒?,玄九便張牙舞爪道。
“師兄?!毙返皖^,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團子,眼睛里浮現(xiàn)出幾分笑意。
“諾,給你的?!毙F子從自己的小袋子里精挑細選選出一顆小小的糖果遞給玄宸。
玄宸剝下糖紙,將糖果放入嘴中,濃的化不開的甜意在舌尖綻放開來,直抵內心。
“師兄,還有么?”玄宸把糖吃完,伸出手。
“沒有了,沒有了。”玄九十分嫌棄的把他的手拍開,故作兇巴巴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到別的地方發(fā)東西去了。
玄宸自然是跟了一路。他雖然是玄九的師弟,可真要算起來,他們的輩分比這里絕大部分的和尚都大的多。甚至于,他們的教習師父也算是他們的小輩或是平輩。不過,因為寺里的分支太多,現(xiàn)在倒也不是太講究。畢竟,要讓他們的教習師父喊他們“師叔”“師叔公”什么的也太過尷尬。
將小袋子里的東西分完,眾人一起打了會雪仗,賞了會寺里盛開的梅花,便散去了。
一回到屋子里,玄九連忙鉆進被子里,喊著冷。
玄宸認命的生上炭火,燒了些開水,泡了幾碗姜茶送給他這個小團子師兄。
玄九喝著姜茶贊許的看著他,說:“孺子可教也?!?
玄宸便翻了個白眼以示回應。
那是他們過得最好的一個年,無論是玄宸還是玄九,對于他們,這都是自他們出生以來,過得最好的一個年。
一切都浸泡在一種喜樂安平的氛圍之中,像是一盞濃郁的茗茶,被時光泡的愈加芬芳。
兩人把自己的新年愿望寫下,掛到寺里的古樹上。那棵古樹上掛滿了人們的心愿,寄托著每個人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雖然眾人都知道,如此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用處,可就算是一種心理安慰也覺得極好了。
新的一年日子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時光像是一條靜靜的河流靜靜的流淌著。
陳貴妃誕下一子之后,略顯得有些焦急,雖然知道在承安寺里得手的幾率很小,卻還是依舊換著法子作妖。
而玄九的責任也變得十分重大,因為不僅是宮里送來的東西有危險,連寺里送來的東西都有很大的危險。
玄九被陳貴妃搞得煩不勝煩,忍不住跑到空玄那里訴苦。這幾日的飯菜都被銀筷測出有毒,他和玄宸已有好幾日沒吃過一口飯了。
空玄聽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后把玄九和玄宸的份例算到了自己的名上。
下毒之人果然安靜下來,他就算是再怎么膽大也不敢向承安寺住持的飯菜里下毒,畢竟承安寺的住持也算得上是這個國家的象征。更何況,傳說中,承安寺住持的法力無邊,百毒不侵,不僅可以算出每一個人的命運,更算出甚至影響一個國家的氣運。
當今圣上十分昏庸,愛好美色,不過要是問他比美色更重要的是什么,那么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佛道。
究其原因,則算得上是一段宮廷秘史。
如今的皇帝并不是太上皇想要的,可是,承安寺前住持的一番話改變了他的命運。
“四皇子不必妄自菲薄,這個天下將來都會是您的?!?
后來,太上皇的兒子們相互爭斗,兩敗俱傷,最后只剩下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登上了皇位,坐擁天下。
所以,所謂的佛道其實是承安寺的住持。對他來說,承安寺的住持可比佛祖要重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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