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著,默默走了回去,在門口調(diào)整了表情后重新回到了病房,卻沒想到顧吩已經(jīng)睡著了??粗焖娜蓊?,我輕聲問醫(yī)生:“他……還有多長時間?”
“半年的時間。他最后的日子,你們做親屬的多來陪陪吧,不然以后也沒機會了?!贬t(yī)生說。
“我會的。”我輕輕點頭。
我打算給顧吩辦一場生日會,讓他就算要走,也少點遺憾——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就在我就細節(jié)問題想得入神的時候,王希突然說:“我看了他在醫(yī)院登記的身份證號碼,他的生日就在五天后。給他辦一個生日會怎么樣?”
“啊……好啊?!蔽覜]想到他居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忙點頭。
“我覺得他適合辦一場溫馨的家庭聚會。雖然不能出醫(yī)院,但把病房布置一下會有一樣的效果。顏色就選用淡藍色,因為藍色會給人舒心的感覺……”
我必須承認,他的方案很不錯,而且很多地方和我不謀而合。所以,在他問我意見的時候我只能說:“你想的都挺好的。費用方面……”
我不想讓顧吩花錢,可是我的存款也很有限。我有點糾結(jié),而王希打斷了我的話:“回去再細談吧。晚上想吃什么?”
“你上次做的皮蛋瘦肉粥?!?
我脫口而出,然后輕輕咬著嘴唇。因為,我突然特別害怕王希拒絕我,就好像他之前無數(shù)次所做的那樣。
可是,這一次他只是輕輕勾起唇角,說:“好,我做給你吃?!?
他的笑容異常溫柔。
我們?nèi)コ匈I了食材,然后一起去我家開伙,我覺得他系著圍裙的樣子簡直快和我爸一樣英俊了。在粥發(fā)出濃郁的香味后,我主動盛粥,沒想到一縷頭發(fā)很不合群地貼在臉頰上,非常難受。
我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根本沒有多余的手去把它捋到腦后,煩躁之余猛地抬頭,卻突然看到了王希的手就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直直看著他,而他的手繼續(xù)頓在半空。過了很久,他拿了我頭頂上方的醬油瓶。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想……真是有夠自作多情的。
我自我解嘲地一笑,然后好奇地問他:“你拿醬油做什么?難道這粥要配著醬油喝?”
王希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悶悶地說:“嗯。”
“你很有……品味?!?
我沒想到王希的口味那么奇怪,但我決定做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我?guī)退厌u油倒在了粥里,熱情地說:“吃吧?!?
他再次沉默了半晌,然后開始喝粥。我一邊喝粥,一邊想到底有什么事情忘了做,想了半天才想到我有個快遞還在他家里放著。
我拍拍腦袋,暗想自己估計很快就要老年癡呆了,問他拿了鑰匙就去他家拿。
說來好笑,和他做了那么久的鄰居,只有他來我家,我還是第一次到他家去。王希家和我想象的一樣,房間干凈到讓我嘆為觀止,都不忍心往下踩了。
我懷著一種說不出的激動,脫了鞋子打算換拖鞋,把球鞋放進鞋柜的時候,在鞋柜里發(fā)現(xiàn)了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這紅色是那么美,艷麗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拿起那雙高跟鞋,想象著它的主人是多么的優(yōu)雅美麗,突然覺得我的糾結(jié)和迷茫實在是太好笑。原來,他從頭至尾都有女朋友,我只是他無聊時期的一個消遣罷了,而我卻把這個當了真。
“顧盼,你真是傻瓜?!蔽颐鏌o表情地對自己說。
出奇的憤怒反而讓我平靜。我不動聲色地拿了快遞后回去,甚至還有心情喝了兩碗粥。我平靜地對他說:“王總,我想了下……”
“你現(xiàn)在不是我的下屬了,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蓖跸Uf。
“王?!?,這么喊真奇怪?!蔽亦哉Z。
“喊著喊著就習慣了?!?
“好吧,王希?!蔽移D難地說,“那這個生日宴的費用方面……”
“都算我的。”他說。
“那、那怎么好意思?!?
我是真的驚訝極了,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風。
和王希共事五年,我太了解他的個性。他是一個非常冷漠的人,接單子的第一因素就是利潤,公益性質(zhì)的活動我們很少接,更別說這個單子他純粹走私賬,自己反而要倒貼不少了。我忍不住強調(diào)說:“這個不賺錢,還要賠錢。”
“嗯?!?
“那你為什么還……”
“我喜歡?!彼淖旖俏⑽⒐雌稹?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深邃,甚至好像滿懷深情,而我悄悄握緊了拳頭。我一再告誡自己要忍耐,因為我已經(jīng)30歲了。
只有等待越久,報復地才最暢快,不是嗎?
“謝謝?!蔽业椭^,輕聲對他說,露出了最羞澀的笑容。
顧吩生日當天,我換上了新衣,保持著最喜悅的神情,和王希一起去醫(yī)院。我們和護士說好,由護士把他推出去半個小時,而這半小時的時間里我們要把房間布置好,等待嘉賓的到來。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讓大家都站成一個圈,而我手里捧著蛋糕,大聲唱生日快樂。對于顧吩的反應(yīng)我預想過無數(shù)次,而他的驚喜簡直是對我的最大嘉獎:“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們怎么都來了?”
“來看你啊,顧總!”
“來看看老朋友!”
大家七嘴八舌地圍了過去,而我分明看到顧吩的眼中有淚水。就在我們要吃蛋糕的時候,顧吩的手突然停住了。我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見顧青就站在外面。他看著我們,最終走了進來,輕聲說:“爸,生日快樂?!?
“青青……”顧吩的蛋糕都掉在了地上。
我忍不住別過頭,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淚水。
看到顧青和顧吩相處的場景,我突然是那么想回家。我要把手機送給爸爸,我要對媽媽真心實意說一句“對不起”,我要告訴姐姐其實我早就不恨她了……
我責備顧青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會珍惜觸手可及的幸福,我何嘗不是如此?若我明天就這樣離去,我又該留下多少遺憾?
顧吩的生日宴是那樣熱鬧,而我突然覺得空虛到了極點。我悄悄溜出了病房,走到了醫(yī)院的走廊,王希跟了出來。我回過頭,看著他,他突然說:“去花園里散散步?”
“好啊?!蔽尹c頭。
我跟著他走到了花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了??占诺幕▓@里彌漫著玉蘭花的香氣,間或傳來幾聲鳥鳴,一切美好到簡直好像是一幅畫。王希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問我:“顧盼,你辭職半個月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聳肩:“打算休息一陣子就再找工作吧,一直閑著也不是事兒?!?
“打算從事哪方面的工作?”
“可能還是策劃——我挺喜歡這一行的?!?
我曾經(jīng)認為,見到客戶難看的臉色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但我現(xiàn)在明白,見到他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卻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我喜歡看到他們的笑臉,我喜歡我的工作,所以我會繼續(xù)堅持下去。
“既然喜歡,為什么要辭職?”王希問。
“想換個環(huán)境吧。我得罪了那么多人,還怎么呆的下去?!?
我對王希笑笑,不再說話,王希也一言不發(fā),我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許是夜晚的風讓我放松到放肆,我問出了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王希,你談過戀愛嗎?”
王希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當然?!?
“她……是什么樣的女人?”
“她很好,很優(yōu)秀。只是,在年輕的時候,太過任性,就算再喜歡對方,也不懂表達和經(jīng)營。我有時候會想,要是現(xiàn)在的自己去進行那樣一場戀愛,會不會還是那樣的結(jié)局。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或者在正確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都不是幸福,唯有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才是一種幸運?!?
他很少說那么多話,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想起了他身邊那個漂亮女人,酸澀地問:“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夠成熟,身處正確的時間,卻遇不到對的人嗎?”
“很幸運,我已經(jīng)遇到了?!?
王希說著,微笑著看著我,而我真是看不懂他。我鼓足勇氣問:“王希,我首先要謝謝你來找我,為我賽車,為我解圍??墒?,有些事我是真的不明白。如果是公事,我已經(jīng)辭職了;如果是私事,我們的私交好像也沒那么好。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王希用一種好像看白癡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最后,他說:“顧盼……我以為你知道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我呆住了。
“對,我喜歡你?!?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我都能聽到風拂過花朵的聲音。王希終于對我表白,我也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應(yīng)該羞澀,應(yīng)該欣喜若狂,但我的心居然是那樣平靜。我看著他,輕聲問:“你是真的喜歡我?”
“是?!?
“對不起,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我微笑著說,滿意地看著王希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和王希那么多次交鋒,我終于勝利了一次,也終于一雪恥辱。
我說:“王希,你知道我恨你多久了嗎?呵,你肯定早就不記得曾經(jīng)在相親的時候放過一個女人鴿子,讓她一個人等了2個小時吧。對你來說,只是逃避了一場厭煩的相親,可你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你仗著自己條件好就能這樣欺負人嗎!好,以前的事情也就算了,上班以來你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我也不計較,你又想占我便宜又不打算負責算什么?你明明就有女朋友,你怎么有臉來招惹我?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陪你這樣的人玩愛情游戲,你不配。我男朋友比你好上千倍萬倍。”
我說著,嘲諷地看著王希,他的臉色慘白。他嘴唇微張,好像想說什么,但我才不想聽。我昂首挺胸離開,先是忍不住放聲大笑,然后笑著笑著只覺得疲憊無比。我呆呆坐在了路邊,把頭埋在手臂里,覺得沒這樣疲憊過。
顧盼,你真牛。你這樣把自己所有退路都堵死了,這樣拒絕了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
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還有……
“靠,只顧著開心,倒忘了回家以后再翻臉……這里那么偏,我可怎么回去啊!”我痛苦地抓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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