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座假山林立的院落中四周一片漆黑。寒風(fēng)肆意呼嘯著,嘎巴一聲吹斷了一截干枯的樹枝。只有院落最深處的一個房間里亮著微薄的燭光,一位男子端坐在書桌前。
“大人,六王爺已經(jīng)離了安州?!币晃簧碇谏珓叛b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垂首說道。
“孟芝孝……如何了?”另外一位男子看似年紀(jì)稍長,他的臉隱沒在黑暗當(dāng)中,只有一只有些蒼老的手挑著桌上的燭火。
“已經(jīng)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了?!?
“天氣愈發(fā)的寒冷,從安州到京城路途遙遠(yuǎn),難免會發(fā)生什么意外,那你說是嗎?”
“可是……六王爺安排了一隊人緊緊的跟著,恐怕……不好下手?!?
“我不想看到孟芝孝活著進(jìn)京,至于他怎么死、死在哪里,我并不關(guān)心?!彼穆曇舾拥统亮藥追?,暗含一絲濃濃的威脅。
“是,小的明白了。”說完,他一個縱身從窗口翻了出去,動作輕巧竟然連窗欞上的灰塵也沒有帶起來一分。
房間內(nèi)靜的嚇人,啪的一聲,燭火爆出一個燈花,照亮了那雙陰毒的眼睛?!傲鯛?,好好做你的富貴親王不好嗎?為何要多管閑事?”
一路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三日之后沈項欽一行人才風(fēng)塵仆仆的到了煙城。令人詫異的是,煙城門口竟然沒有見到一位前來迎接的官員,百姓也都一切如常的買賣交談,似乎當(dāng)朝六王爺南下巡游的消息略過了這片不小的城池。
他們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匆匆洗去了一身的勞頓后又飽餐了一頓,才感覺一路的勞累驅(qū)散了幾分。
赫爾嵐煮了一壺清茶送到沈項欽的手邊,茶香交織在房間里燃燒的炭火的溫度當(dāng)中,將窗外的寒冷邊界分明的隔絕開來。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摩挲著杯壁,“你歇一會便帶著初夏出去逛逛,既然煙城的官吏沒有出來相迎本王也省的麻煩,明日我們便啟程?!?
赫爾嵐捧著茶杯坐在他身旁,水濛濛的大眼睛在水霧中更顯得明亮。“王爺,我們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曾見你為了皇上尋訪什么道人,回京后可如何交差?。俊?
他狹長的丹鳳眼中微微一斜,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這不是你操心的事,只管將本王吩咐你的事做好就是了。”
她暗中吐了吐舌頭,又暖了暖便換了一身男裝,帶著初夏出門去了。
煙城與安州雖不過只三四日的車程,可卻比之安州溫暖了不少,就連吹來的風(fēng)也不似那般刺骨的冰冷。
她們興致勃勃的在街上閑逛,看了一處雜耍后又買了不少小玩意兒,這才發(fā)覺身上的銀子不多了。
赫爾嵐找了一位街邊的小販,問道,“這位小哥,請問哪里可以兌換銀票?”
小販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笑道,“兩位公子可是外鄉(xiāng)來的?”
“正是,途徑此地身上的銀兩不夠,便像換幾張銀票。”
小販熱情的點了點頭,“這條街東邊就有一家聚鑫錢莊,不過我們當(dāng)?shù)厝巳サ?,外鄉(xiāng)人去不得;街西邊有一家福財錢莊,有錢人去得,我們窮人去不得;繞過這條街再過一條串子胡同,有一家財?shù)撳X莊,什么人都去得,只是公子得辛苦多走幾步了。”
赫爾嵐和初夏對視了一眼,料定其中有文章,便繼續(xù)追問道,“小哥此話怎講?這天底下的錢莊不都一個樣嗎?有什么差別?”
小販低下頭來擺弄著攤上的小玩意,咧嘴一笑,“外鄉(xiāng)人若是去聚鑫錢莊,一百兩的銀票能兌出九十兩的銀子,我們當(dāng)?shù)厝艘话賰傻你y票便能兌出一百兩的銀子;有錢人去福財錢莊,一百兩的銀子真真的,窮人去了兌十兩得有二兩摻了假;財?shù)撳X莊則沒什么講究,該是多少銀票便能兌出多少兩的銀子,不過……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如此說來還真是有趣,沒想到錢莊還有這么多講究。多謝小哥?!焙諣枍瓜蛐∝湹懒酥x,從他的攤位上買了兩個撥浪鼓便帶著初夏離開了。
“初夏,在京城錢莊也有這些講究嗎?”赫爾嵐一邊晃著撥浪鼓,一邊問道。
初夏皺眉思索了片刻,“好像不曾聽說?!?
“那咱們可得多走幾圈,仔細(xì)問問了?!?
她們率先去了最近的聚鑫錢莊,店里的伙計一見她們便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喲,二位爺?!?
赫爾嵐示意初夏掏出五十兩的銀票,謙遜笑道,“這位小哥,勞煩給兌張銀票?!?
伙計接過銀票打量了她們一番,請她們到木椅上坐下,又端來了兩杯熱茶,拿著銀票走到柜里跟柜上的人私語了幾句。
片刻后,柜里的人拿出一桿小秤,稱了銀子送到她們面前。
“二位爺,這是您的銀子,收好?!?
赫爾嵐用扇子撥了撥托盤上的銀子,抬眼問道,“這位小哥,可是給我們稱錯了?我們明明給了五十兩的銀票,為何這兒只有四十五兩銀子?”
那伙計臉上的笑意一頓,“二位爺有所不知,這是咱們錢莊的規(guī)矩,五十兩的銀票只兌的出這么多銀子?!?
“哦?在下走南闖北也有些年了,可不曾聽說哪家錢莊有這樣的規(guī)矩?!?
伙計的臉色沉了下來,抬手輕輕擊掌,兩位彪形大漢從后面繞了出來,雙手環(huán)胸瞪著赫爾嵐?!斑@位爺,來我們錢莊兌銀票自然要依我們的規(guī)矩?!彼ばθ獠恍Φ某读顺蹲旖?。
赫爾嵐不鬧不怒的點了點頭,示意初夏把銀子收好,拱了拱手說道,“受教了。”說完,他們便起身去往了福彩錢莊,果不其然,五十兩的銀子里混著三兩的鉛塊,只有外面一層鍍著一層薄薄的銀粉,若不仔細(xì)看可看不出來什么差別。
當(dāng)她們馬不停蹄的趕往財?shù)撳X莊時,一踏進(jìn)大門便感覺十分冷清。錢莊里只有柜上一位中年男子一手托著頭昏昏欲睡的靠在柜上,桌椅上也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看來生意十分慘淡。
赫爾嵐輕咳一聲,“老板,兌銀票?!?
這中年男子猛然驚醒,愣了愣才連忙迎了出來,“哦,好好好,兩位公子請坐?!彼眯渥訐哿藫垡巫由系幕覊m,把她們讓到椅子上坐下。
“敢問公子要兌多少兩的銀票?”
初夏拿出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他,只見這男子看了一眼后面露難色,躊躇著說道,“公子,實在慚愧,小店如今沒有這么多現(xiàn)銀,恐怕……只能兌出三十兩了?!?
赫爾嵐詫異的挑了挑眉,“您莫不是在唬我吧?偌大一個錢莊怎會連五十兩銀子也兌不出來呢?”
男子長嘆了一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不瞞二位,在下已經(jīng)決定關(guān)了錢莊回鄉(xiāng)種地了。這生意……實在是做不下去了。”說著,他抬起袖口拭著眼角的淚水。
“在下聽說,您的錢莊可稱得上煙城里最為公道的,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赫爾嵐沒想到這家錢莊竟然會是這般景象,不禁好奇的問道。
男子眼中滑過一抹悲憤,卻最終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霸谙伦嫔先家越?jīng)營錢莊為生,敢說童叟無欺,生意也還過得去??墒乔皫啄?,城里一時忽然又開了兩家錢莊,這便罷了,我也不太在意??赡莾杉义X莊做的都是黑心生意,大伙自然更認(rèn)得下我家這老字號。誰知,在我家錢莊兌了銀票的人,路上總會遭遇劫匪,更有流言傳我勾結(jié)劫匪,天長日久,哪兒有人敢來?”
赫爾嵐聽到這里便也了解了七八分,難怪方才的小販說還是不去的好。她看著男子的樣子不禁也有些心軟,“想必是那兩家錢莊做的手腳咯?”
男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起了一片細(xì)細(xì)的塵埃,他咬著牙說道,“這還用說?”
“那您為何不去報官呢?難道是這兒的官老爺和他們官商勾結(jié)?”
“唉,劉大人是個好官,只是我苦于沒有證據(jù)啊。劉大人提審了那兩家錢莊的主人幾次,可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赫爾嵐微微頷首,站起身來說道,“既然閣下店里沒有這么多現(xiàn)銀,我也不強(qiáng)人所難了,告辭?!?
她們離開錢莊后便匆匆趕回客棧,赫爾嵐剛剛推門而入,便見一位不修邊幅的男子坐在沈項欽面前,正慷慨激昂的談?wù)撝裁础?
這男子身著一件長衫,看年紀(jì)約在四十歲上下,續(xù)著一縷滑稽可笑的山羊胡子,臉上掛著不知什么時候蹭上去的墨點。腰帶胡亂系在了一起,腳上的布鞋也滿是泥土,看起來邋遢至極。
男子看著赫爾嵐站起身來,起身拱了拱手說道,“下官煙城知縣劉明是,公子有禮了?!?
赫爾嵐回了一禮,“劉知縣有禮,在下赫爾嵐。是……王爺?shù)碾S從?!?
劉明是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有些尷尬的捋了捋胡子,笑道,“下官失禮,失禮了?!?
“無礙,劉知縣坐?!鄙蝽棜J揮了揮手,轉(zhuǎn)頭問道,“今兒出去逛可有什么趣聞告訴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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