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徽握著筆在紙上懸停了許久,卻始終不曾落下,一滴墨點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格外刺眼。
“怎么?司馬兄竟然會被這樣的對子難?。俊焙諣枍固袅颂裘夹Φ?。
他低聲嘆了口氣,將上好的狼毫筆擱在一旁,示意書童重新?lián)Q了一張紙來。“這對子并不難,在座的書生十之八九都對的上來,難得是蘇小姐的心意?!?
赫爾嵐癡癡一笑,高舉著酒杯似乎在邀明月同飲,“綠芽光照玉甌清。司馬兄,有所在意便有所顧慮,自然對不出滿意的對子,你說可是?”
司馬徽聞言一怔,頹然的搖了搖頭,“赫公子說的是,有你方才的一對,恐怕我等今日都要掃興而歸了。”
“司馬兄若看得上眼只管拿去好了,我對蘇家的乘龍快婿不感興趣,若能成全了你也是一樁好事?!?
她慷慨的揮了揮手,拎起小巧的酒壺便往嘴里灌,清澈的酒水順著她的下巴流在衣襟上,就像暈染開了的一朵水墨花。
司馬徽暗暗羨慕她的灑脫,可于他而言,腹有詩書理應(yīng)報效朝廷、護(hù)佑蒼生。況且真金白銀誰能不愛?都是凡夫俗子,離不開柴米油鹽,坦蕩一點追求功名利祿又有何不可?
他有些慚愧的照著赫爾嵐方才吟出的下聯(lián)寫在了紙上,縱然這種行徑他頗為不齒,可能成為蘇家的乘龍快婿,下作一會也無不可。
在喧鬧的冰河上,一艘游船安靜的有些格格不入,沒有絲竹之聲,也沒有吟詩作對,只有明晃晃的燈籠掛在船身的兩側(cè)。一位船夫自在的劃著船,幾名身著勁裝的侍從圍在船身的四周。
船艙內(nèi),沈項欽披著一件柔軟溫暖的狐裘大氅,凌厲的目光微微瞇起,看著坐在他對面那個身材消瘦的男子。
“二公子千里迢迢趕來,難道當(dāng)真只是為了與本王聊聊這湖光山色?”
對面的男子虛弱的咳了幾聲,抬了抬手說道,“善,把藥拿來?!?
站在他身側(cè)的人赫然是蒙善,他連忙從懷中掏出錦盒,取出一顆藥丸送到巫馬復(fù)的唇邊。“主子,您今兒太累了,不如……”
他抬手止住了蒙善還沒說完的話,深吸了口氣調(diào)整著呼吸,過了許久才緩和了些許。“六王爺,我一路北上便是為了跟你談合作的,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沈項欽輕笑一聲,呷著杯中的清茶,目光穿過窗子落在那個嬌小的身影身上,隨即又將目光收了回來,淡然的說道,“可是直到此時,本王都不知二公子有什么可回報本王的?!?
“若王爺能助我順利奪取皇位,我登基之日,便遞來降書。年年進(jìn)貢,歲歲稱臣?!?
“可是……二公子也心知,扶持公子衍要比你容易的多吧?”
巫馬復(fù)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這是自然,可六王爺一定也知道。我大哥如今勢大,恐怕不會給出如我這般優(yōu)渥的條件。”
“那又如何?倘若公子衍登位之后有任何不軌之心,本王不介意親自領(lǐng)兵踏平胡塞。”他的星眸中閃過一絲張狂的倨傲,周身散發(fā)的冰冷氣息讓人不禁瑟縮膽寒。
站在一旁的蒙善不滿的翻了個白眼,眼珠子一轉(zhuǎn),從懷中摸出一顆丸藥,手中暗自發(fā)力,沖著沈項欽便射了過去。
沈項欽頭也不抬的喝著茶,直到丸藥離他不過半寸遠(yuǎn)的時候,他抬手用茶杯一擋,那顆丸藥便轉(zhuǎn)過方向打在了蒙善的身上。
蒙善悶哼一聲,揉了揉發(fā)痛的胸口,不敢開口。
“善!你放肆!”巫馬復(fù)怒喝道,他雖然身體孱弱,可也精通武學(xué),只是手上力道不足,只能稱得上中等身手罷了。
“還不快向六王爺請罪?”
蒙善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奴才無禮,請王爺恕罪?!?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竟敢暗算本王。你可知只要本王現(xiàn)在一聲令下,你跟你家主子現(xiàn)在便會人頭落地?”他深邃的眼眸輕輕一瞇,燭光在他的眼角處平添了一抹亮光。
“六王爺,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你要殺要剮只需沖我來,別動我家主子!”蒙善一聽也急了,梗著脖子說道。
沈項欽俯視著對上了他的眼睛,低笑著說道,“倒也算條漢子,可本王若就此饒過了你,旁人只以為本王軟弱可欺?!彼闷鹗种械目曜?,還不等人看清,這根細(xì)細(xì)的竹筷便從他手中飛了出去,直直的插進(jìn)了蒙善的肩頭。
他咬著牙一言不發(fā),心里也服了幾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爺竟然功力如此深厚,遠(yuǎn)勝于他。他道了聲謝站起身來,乖乖站在巫馬復(fù)的身后不再多言。
巫馬復(fù)責(zé)怪的瞥了蒙善一眼,“多謝王爺手下留情?!?
“二公子,既然你千里迢迢追本王至此,本王也不敷衍你。若要本王助你一臂之力也不難,本王只要你的一句承諾。除卻你方才提過的降書之外,本王要你在本王需要的時候,幫本王登上皇位?!?
“我本以為六王爺?shù)腔咽莿偃谖?,想不到王爺竟然會提出這種要求?!蔽遵R復(fù)似乎覺得手中的籌碼多了幾分,似笑非笑的說道。
“本王只是盡了人事,能不能功成還要看天命。二公子于本王而言是錦上添花,而本王的支持對二公子只怕是雪中送炭吧?”沈項欽不急不緩的說道,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扣著桌面。
巫馬復(fù)咳了兩聲,笑道,“世人都說六王爺極善謀劃人心,今日得見果然不假?!彼尖饬似?,抬頭說道,“好,我答應(yīng)王爺?!?
他們相視一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輕抿了兩口,看似一派和諧景象,只是兩人眼中各藏了幾分算計。
正當(dāng)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時,只聽相鄰的游船上人聲愈發(fā)鼎沸。
司馬徽的對聯(lián)果然脫穎而出,被蘇夢兒一眼看中,吩咐婢女將他喚到蘇家的游船上相見。
蘇家的游船一到冰河,便將其他大家閨秀的光芒掩蓋的七七八八,如今她似乎已然擇到了佳婿,其余的女子便又活躍了起來。沒入得蘇家的法眼,眾位書生雖然有些沮喪,可也不愿意今日空手而歸,自然又三五成群的賣弄著才學(xué)。
此時,赫爾嵐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她本來就酒量欠佳,今夜喝得實在不算少了。
她瞇著眼睛笑著用筷子敲擊著桌上的碗碟,發(fā)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合著聲音低唱著家鄉(xiāng)的小曲。吳儂軟語格外好聽,卻被淹沒在了人聲之中。
“公子,咱們回去吧?;亓丝蜅N易屝《笠煌胄丫撇杞o您,您實在不能再喝了?!背跸睦氖窒胍獙⑺掀饋恚伤齾s依然穩(wěn)如泰山的坐在那里,看著初夏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初夏,你怎么晃來晃去的?你……你別動,你晃得本公子眼都暈了?!?
“公子,我沒動?!背跸目扌Σ坏玫恼f道。
“嗯……那可能是我喝多了。初夏,你扶我出去吹吹風(fēng)?!闭f著,她便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不管初夏有沒有跟來便往船艙外走去。
清冷、明亮的月光慷慨的鋪灑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月亮似乎與冰河的最遠(yuǎn)處融為了一體。兩旁的燈籠就像一顆顆耀眼的繁星,將漆黑的夜晚照的恍如白晝。
赫爾嵐望著月亮喃喃自語的說道,“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有心一醉方休,誰能攔得住我?爹爹,你在哪兒?。慨?dāng)年你為何要將我拋下?女兒好想你啊……嘔……”
說著,她靠在圍欄上不顧形象的吐了起來,寒冷的夜風(fēng)將她的酒意全部激了出來。
“爹……女兒今年已經(jīng)十八了,若是你在我身邊,一定也為我擇了一個好人家了吧?”
“公子,我扶你回去?!背跸挠帽M全身的力氣將她架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往船尾走去,可還沒走了幾步,便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撞在了地上。
她哎喲一聲來不及喊疼,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那人扶著赫爾嵐站了起來,將她靠在船邊一把推了下去。
噗通一聲,赫爾嵐掉進(jìn)了冰涼的河水中,刺骨的寒意穿透衣衫激的她手腳發(fā)麻。酒意已經(jīng)徹底的散了,她用力伸出手來呼救著。
“你……”初夏想抓住將赫爾嵐推下水的人,可他竟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不知怎的便消失在了茫茫人群之中。
她連忙大喊救命,可是她的聲音卻被淹沒在了吵鬧的談笑聲中。
噗通一聲,相鄰的游船上一位身著玄色衣裳的男子跳進(jìn)河里奮力向赫爾嵐游去。水流湍急,當(dāng)他游到赫爾嵐身邊時,她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迷。
“王……老爺!”初夏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就著燭火認(rèn)出將赫爾嵐救上來的正是沈項欽。
他蹲下身來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眉眼隱沒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聽他的聲音里暗含著怒氣,“赫爾嵐,你給本王醒過來!”
巫馬復(fù)由蒙善攙著走到窗邊,將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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