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滿席歡（中）

另外兩個小土匪也是急了：“技多不壓身，這拌菜、炒菜我們也能學(xué)！”

顏勝雪搖搖頭輕笑著：“拌菜和炒菜不適合你們這些成天粗手粗腳的小郎君，你們還不夠細(xì)心?！?

顏勝雪的話，旁人是聽不懂她的安排，但謝瞻云是非常明白顏勝雪的苦心的。

看著這小土匪還不滿足，他便開口笑道：“拌菜、炒菜講究時令蔬菜的新鮮，且要注重氣候的溫涼，要新鮮才好，豐收她們住在后山的山洞里，自然采山菜是最方便的，又能消遣，又能佐湯餅吃。但這腌菜和醬菜，其實可以弱化蔬菜的時節(jié)，表妹的意思是說，即便你們屆時用春菜做了腌菜和醬菜了，即便囤置的日子久了些，也還是可以保留它的風(fēng)味的，換言之——你們做一頓，可以吃三頓！”

用最淺顯易懂的話解釋最深奧巧妙的心思，這事兒也就謝瞻云干得出來。

幾個小土匪豁然開朗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三當(dāng)家有心了！”

顏勝雪也在一旁莞爾笑著，方才她聽了謝瞻云的解釋，也是格外對他另眼相看了，這郎君懂舞文弄墨，懂和她默契配合著演戲，懂用竹子做篾匠能做的竹編手藝，如今竟還懂這菜肴的貯存與風(fēng)味的濃淡？

懂得還真多呢。

顏勝雪點頭道：“不錯，我來寨里那日做的酥黃獨，便是用的大當(dāng)家之前在寨里留下的豆豉醬，所以我想著可以教你們用甕來做更多的腌菜，往后也能自己做更多口味的豆豉醬貯存，以備后用，即便什么菜用豆豉醬來煮，都不會味道寡淡，且簡單快捷，是我覺得最適合你們平日生活和飲食習(xí)性的法子。寨里頭的人口眾多，不比豐收她們?nèi)松?，若是你們沒空做菜的時候，開了甕吃腌菜就著飯，也是能吃飽的。”

幾個小土匪這下又愛上了腌菜和醬菜了，嚷嚷著說明日就下山買壇買甕，滿眼的期待。

小石子這時便只念著今晚這頓好飯好菜，急切道：“三當(dāng)家今日還有什么吩咐？”

顏勝雪擺擺手，吩咐道；“你們該刷鍋的刷鍋，該洗菜的洗菜，有的要是需要看著火候的時辰，我自也找你們看著來，要是錯過了時辰你們可便要仔細(xì)著！這菜也好肉也罷，都是講究好的火候，多一刻或是少一刻，這很可能就從香變成苦了，好的食材也就浪費(fèi)了，自然這菜就要少了一樣了，我可能放心交給你們看著？”

“能能能！絕對看好時辰！分毫不差！”幾個小土匪早就摩拳擦掌地準(zhǔn)備上灶幫忙了，即便是只打打下手，也算是多了份成就感。

顏勝雪見士氣大振，負(fù)手輕松道：“好！既如此，那便立刻開工吧！”

幾個小土匪應(yīng)聲而去，在藿香處逐個領(lǐng)取自己的活計——顏勝雪做的細(xì)致，即便今日沒有在山下耽誤時辰，這在胡餅攤兒的時候，也是自己寫出了對寨里每個人備菜幫忙的安排。

這也是顏勝雪在見過師傅以后，愈發(fā)認(rèn)為庖廚大賽愈來愈近了，而她也很快就要離開寨子里了，臨走前，還是該教會這些小土匪們自力更生，即便做不來山珍海味，但果腹吃飽還是應(yīng)該要會的。

顏勝雪和藿香配合著，從袖口中取出一張寫著詳細(xì)的菜目名稱的宣紙，一邊念叨著，一邊讓藿香核對好所需要的食材、調(diào)料有無缺漏——這是她每次做大宴以前，都必不可少的一個步驟，藿香早就習(xí)慣了。

“三鮮：酒煮玉蕈、山海兜、苜蓿盤?！?

“娘子，齊了。”

“四葷：八寶肉圓、茭白雞絲、香壇鵝、香芋煨鴨?！?

“都齊了?！?

“五素：碧澗羹、藍(lán)田玉、脆瑯玕、胡蘿卜鲊、蝦油豆腐。”

“也都齊了?！?

主仆倆一問一答，搭的行云流水，十分順?biāo)臁?

小土匪們早就按捺不住心底的饞癮，紛紛道：“這些菜啊，光聽名字就太好吃了！”

顏勝雪被這歡快的氛圍感染到，一時間也笑了起來：“快準(zhǔn)備干活兒吧?！?

“來來來，排隊領(lǐng)任務(wù)啰！”藿香拉開顏勝雪寫的分工安排，好長的一頁紙，上頭細(xì)細(xì)麻麻的寫著部署。

藿香逐個分配下去，誰人刷鍋，誰人刷砧板，誰人洗菜，誰人摘菜，誰人分菜，這都是部署得明明白白的。

很快這些小土匪們就按部就班、各司其職地開始動工了，捧著木桶接水洗菜的，捧著大鍋出去刷蹭的……但是顏勝雪出于私心，才進(jìn)入小廚房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謝瞻云送給她的竹編鍋刷給自己藏起來了。

此刻謝聽雨見周圍小土匪都在忙碌，她聒噪?yún)s熱情地湊過來：“顏姐姐，我可能幫你什么？”

顏勝雪看著一旁的萵苣和香蕈都剛剛被洗好，便道：“王妹妹刀功好不好？”

“好！”謝聽雨想也不想就回答了，還強(qiáng)調(diào)一遍：“非常好！”

顏勝雪輕笑道：“那你幫我切萵苣、剁蕈糜吧?！?

“好嘞！”謝聽雨歡快地應(yīng)了一聲，便握著菜刀切菜去了。

顏勝雪站在一旁環(huán)顧四周，見小廚房所有人都忙碌起來，長舒了口氣，心里頭很是滿意。

她完全沒注意謝瞻云已經(jīng)湊到她身邊了。

“你是想讓他們趁著幫你做菜分工這功夫上，學(xué)會這些基本的步驟？”他輕聲問她。

顏勝雪回神看他，傲嬌道：“倒是什么事都被你猜了個清楚?！?

謝瞻云笑道：“你所行所為無不深思熟慮，自然一切安排都是另有用意了。”

顏勝雪卻輕描淡寫地反駁他：“不，我從來也不思考，只是按照自己最先想到的想法，便這樣去做了?！?

“你從不思考？”謝瞻云側(cè)過半張臉，他竟想著這句話，在人聲鼎沸的廚房中緘默了。

“思考，但不思考很久，多數(shù)憑第一直覺?！鳖亜傺┹笭栭g，柳眉走勢舒緩，杏眸目光柔和，全無一絲束縛之感，仿佛這世間都不曾有令她感覺棘手的事情，“凡事想那么多做什么？徒添煩惱?！?

謝瞻云在原地看著顏勝雪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頰，從她輕松從容的神態(tài)里，也帶出了讓他自己舒緩的感覺。

轉(zhuǎn)過頭，顏勝雪正圍上圍裙準(zhǔn)備自己也開始備膳，卻突然看見謝聽雨的“刀功”……

砧板上頭，謝聽雨切好的萵苣塊大大小小毫不統(tǒng)一，左一塊、右一塊地放著。

顏勝雪一時哭笑不得，一把搶救般地奪過了還沒開始剁的香蕈掩在身后。

“……王妹妹還是比較適合吃飯，不太適合制膳?！鳖亜傺o奈地看著謝聽雨。

謝聽雨握著菜刀無辜道：“??？是有什么講究嗎？”

“……沒什么講究，就是你切的有點兒像差了輩分，像曾祖父跟小孫子似的?！鳖亜傺┧厥謴娜n苣塊堆里挑出來兩塊，一個特別大，一個特別小地給謝聽雨舉例，“大的是曾祖父，小的是小孫子。”

謝聽雨這下看個分明，無奈又尷尬地笑了笑：“……真這么糟啊?！?

“不是糟，是……挺有特點的，非常有特點。”顏勝雪見她這般不忍再說的太直接了，“挺可愛的。”

但顏勝雪對食材大小的要求十分嚴(yán)苛，立刻圍上了圍裙拿過謝聽雨手中的菜刀便要親自給萵苣塊改刀。

謝聽雨看著謝瞻云，不知所措又羞愧地對她二哥撇了撇嘴。

謝瞻云知道顏勝雪現(xiàn)在是在極力壓抑著無語和慍怒，畢竟她只有在非常無奈的時候才開始冒冷汗。

顏勝雪正擦著汗，謝瞻云湊上前說：“勝雪，我?guī)湍惆??！?

“……不必了，你們別給我添亂了，切菜這活兒還是自己弄，或者一會兒讓藿香繼續(xù)做吧?！鳖亜傺┑牡豆ψ匀徊徊?，很快就重新給一盤萵苣塊改好了刀，改刀后的萵苣塊大小均勻統(tǒng)一，她才松了口氣。

還好這謝聽雨切的小塊不是特別的小，不然可真的是要浪費(fèi)這新鮮的萵苣了。

謝聽雨看到顏勝雪的刀功后自慚形穢，只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窘迫道：“我……我出去了?！?

顏勝雪也沒攔著，對她笑了下便讓謝聽雨出去了：“去吧，等著開飯就好啦！”

謝聽雨走后，顏勝雪一壁剁著蕈糜，一壁好奇地跟謝瞻云閑聊起來：“瞻云哥，趁著我切菜時這會兒，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看上王娘子了？”

“沒有??！”謝瞻云一時無語又震驚，瞳仁兒差點沒掉砧板上。

顏勝雪竟覺得，他個當(dāng)二哥的看上他小妹了？

這什么無稽之談？

然而顏勝雪卻覺得自己問的很是合情合理：“那你為什么幫她？”

謝瞻云誠懇道：“我……我分明是怕耽誤了你做菜，回頭惹你生氣?。　?

顏勝雪卻不理他這說辭，目光往門外謝聽雨走的方向飄著，小心翼翼地拉了他過來：“我倒覺得這王娘子不錯，仗義、熱情、漂亮，不畏強(qiáng)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