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瞻云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隨后進一步確認道:“所有流民都去會稽了嗎?”
“是的,妾身母子本來也要去的,但是阿年說,一定要在此等小郎君見上一面。”阿年娘帶著阿年朝謝瞻云行了個禮,面上還是劫后余生的驚魂未定,“現在謝過恩人相救,妾身母子也要到會稽去了?!?
“此次月楊村的劫難,是小阿年功不可沒。”謝瞻云頷首,拈出兩顆銀錠子遞給阿年娘,順勢就往她那邊推去,“小小心意,萬勿推搪。”
“多謝恩公?!卑⒛昴锔屑さ孛虼揭恍?,帶著阿年又行了一禮,阿年亦道:“多謝小叔父?!?
事至此,阿年母子便也動身前往會稽去了。
謝瞻云和流觴站在原地,很快厘清如今月楊村村民的舉動:
先有村西婦人起事殺匪,后有那褚長老趁此機會一并讓村東村民一起逃出月楊村。而后因村邊斷糧缺米,所以所有的月楊村都以難民和流民的形式,流入了會稽縣之中。
這事也是在謝瞻云的預料之中的。
所以方才聽阿年母子說一切如他計劃進行,謝瞻云心中反而有著不虛此行的踏實了。
他那日額外備了三日的米糧,本準備若是劉家酒的計劃失敗,還可在三日后再尋機會上山。但沒想到阿年母子十分壯烈機警,這第一個劉家酒的計劃就沒失敗,也就不用三日后再上山了。
可謝瞻云下的是一盤大棋,早就為月楊村的百姓鋪好了下一步的路——
他當時聽褚長老說,再過幾日那些出去的土匪同伙兒就會回來了,所以他的當務之急,不光要救下月楊村的村民,還得將他們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并且還要保證這些土匪同伙兒不敢為了幫吳大漢一行人報仇而大肆屠村。
所以他立刻就想到,除了留下運上村里的一車米糧和三日后要送的米糧用來以備不時之需外,還將月楊村周邊所有的農耕人家的所有外售的米糧都悉數買空。
為的就是讓月楊村附近沒有多余的米糧吃,無論是外男土匪,還是當地村民,都無法在此逗留過久。
而后他帶著流觴走出月楊村后,就立刻命人將所有買空的米糧都裝上糧車,直接運到會稽之中,投放進義行的米倉和施舍的粥鋪里,這樣,所有的月楊村的村民都會為了不餓肚子,而盡快投奔流向最近的會稽縣去了。
會稽縣如今有個好官,治安和巡視的這些所謂的土匪外男就不敢到會稽中圍追堵截了,也算是以流民的形式保全了性命,餓一兩頓總比在這里耗盡了生命受人魚肉要強得多了。
且如此不費一兵一卒。
“月楊村的一切,如今皆如郎君所愿?!被剡^神來的流觴敬佩地對謝瞻云拱手作揖,“當真不虛此行。”
謝瞻云負手而立,看著外頭微雨初霽,忽地莫名在腦海里想到了顏勝雪那日在鋪草席時玩雨水的笑靨……
他想著,就快回去見到她了。
他轉過頭,問流觴道:“在會稽之內命人布下的義行米倉和粥鋪可搭設好了?”
流觴據實回道:“應當沒有問題了,月楊村的村民能進會稽之時,應該能喝上一口熱乎的粥,離縣門最近的位置搭好了個簡易的粥棚。至于其他的,如郎君所言,月楊村村東百姓甚多,加之村西的人口,五六個粥棚建好了也不夠用。還好翟玉雇了好些木匠幫忙,聽說張知縣在街上巡訪時聽說這義行,還派了好些衙差襄助?!?
謝瞻云頷首道:“看來勝雪說的不錯,這張知縣的確是個好官,該回去讓阿兄上奏給官家,褒獎一番才是。”
流觴依稀記得,這會稽張知縣乃是謝青松所舉薦,一時拍起馬屁來:“這張知縣可是主君舉薦調任前往會稽的,自然是個好官了?!?
謝瞻云心中亦對父親眼光予以了高度認可:“阿爹為政多年,如今雖不與朝官為伍,進任翰林,這樂得自在中,也不忘了舉薦地方好官,難怪官家總予以厚賞,阿爹和阿兄每月都要謝恩數次的?!?
“您這是不在府里,常年游歷在外給大郎君當耳目,您要在府里,官家豈不連您一起賞了?”流觴打趣道,“搞不好哪日,就給您賜婚尚個公主了?!?
“凈胡說!”謝瞻云抬手打了流觴肩頭一下,“都告訴你謹言慎行了,還敢議論官家心思,知不知道君威不可冒犯,君心不可揣度?”
“您吶……到底是怕官家聽了生氣,還是怕咱顏娘子聽了惱火、吃味兒?”流觴壞笑著就要往草屋里躲,“您心里清楚,屬下可餓死了,吃湯餅去嘍!”
謝瞻云聽了這話,倒還真是下意識想起了顏勝雪,只是流觴面前,他還是不能過分放松下來。
“勝雪給我?guī)Я隋伆??!敝x瞻云掏出顏勝雪那日在小廚房里給他留的炒鍋巴,雖然顏勝雪沒有告訴他,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分量,跟那日一起揣著鍋巴帶進后山山洞時的,是差不多的。
謝瞻云一口一塊地嚼著,流觴急忙出來搶,謝瞻云故意氣他:“我偏不給你吃——叫你整日胡言亂語!”
“錯了錯了,郎君,錯了錯了!”流觴一聞這鍋巴的香氣就走不動路,主仆二人鬧在一起。
農耕人家的郎君此刻叩門遞了封信進來:“謝郎君,會稽里頭傳信出來了。”
“多謝?!敝x瞻云猜測大抵是顏勝雪告訴翟玉的,所以急忙接過來親啟。
謝瞻云識出那果然是顏勝雪親手寫的簪花小楷:“文書一事,計劃順遂。”
謝瞻云這下總算懸著的心落地了,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發(fā)現那木匣子里放著假的文書,也一定能搞定曹益派來的人,這些時日他對此事牽腸掛肚,每日都要與翟玉通信才能放心下來。
等到將信箋翻過背面,還見顏勝雪寫了三個字給他:“要平安。”
謝瞻云立刻欣喜起來,即便面上神態(tài)極力壓抑著喜悅,還是忍不住上揚著嘴角。
被暗處的流觴偷窺到以后,加以笑話:“郎君看見顏娘子的字兒就走不動道兒了吧?”
話音未落,一把將炒鍋巴從謝瞻云手中搶走,謝瞻云不急著搶回鍋巴,反倒小心翼翼地將顏勝雪的信箋細心折疊好,緊緊貼在里懷放好。
流觴大快朵頤地吃了小半包炒鍋巴,才鼓著腮道:“郎君,我們可回會稽去?”
“不回?!敝x瞻云如今對顏勝雪的安全也放下心來,更能專心查月楊村的秘密了,抬眸道:“如今月楊村空無一人,豈非最好查探那些所謂土匪來歷的時候,他們在月楊村這么些天,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流觴驚詫道:“郎君不怕他們再回來?”
“他們敢再回來嗎?”謝瞻云冷哼一聲,而后順著草屋的縫隙往不遠處一指,“你看——”
果然看見會稽官府的人正往月楊村匆匆行來。
謝瞻云自然有底氣說這話。
他只在一早知道這些土匪外男都被月楊村的村民殺了的事以后,他就買通了過路的樵夫前往會稽縣衙告狀,不說其他的,只說月楊村出了重大命案,死了好些外鄉(xiāng)人。
雖說月楊村之前并不曾為會稽官府重視,但如今換了張知縣來,月楊村畢竟轄權尚隸屬會稽縣,張知縣收到報案稱月楊村里死了十幾個人,自然會立刻派人前來探查了。
等到真的月楊村徹底被會稽縣衙管控之時,謝瞻云再向張知縣坦白采風官的身份,自然可在張知縣的護衛(wèi)之下進村勘察了。
這也算是受顏勝雪的啟發(fā),此番行徑跟顏勝雪遞狀引官上青城山的計策,算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流觴見衙差入了月楊村,方請示道:“郎君,我們可與衙差同往?”
謝瞻云點點頭,才準備與他同行,忽地被這耕戶家的老丈叩門攔下。
“郎君留步!”這老丈忽地聲嘶力竭地跌在地上,握住謝瞻云的手臂,“小女……有事要告知郎君?!?
“令愛?”謝瞻云詫住,但仍隨這老丈前去了。
這老丈原來膝下還有一女,只是去年就嫁給了衢州的一個衙內做妾室,但不是納進府里去的,只是金屋藏嬌給當了個外室養(yǎng),今日是剛剛從夫家逃回來,一路顛沛流離,好不狼狽。
這小娘子正吃著蒸好的饃往嘴里一連塞了好幾口。
“究竟是何事?”謝瞻云看著老丈和這狼狽的小娘子,一時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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