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藿香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顏勝雪更是緘默著沉思起來。
首先,顏勝雪不相信什么給雞看診的郎中,其次,顏勝雪也不相信會無端憑空有接二連三的麻煩。
“若說雞瘟只是巧合,若說全城都買不到雞了也是意外,那這攀咬我買私鹽、用瘟雞的販子,總不是空穴來風的了吧?”顏勝雪犀利的杏眸瞇縫起來,眼尾的凌厲帶著數(shù)九寒天般的涼意,“若不是險些遭了這么個無妄之災攀誣,我還真沒往這人禍上想,現(xiàn)下看來,這何少卿是擺明了要我死呢。”
“何少卿?”藿香偏頭,“您懷疑,他報復您?”
“不然呢?方才,連阿隆都懷疑他了,他還能再明顯點嗎?”顏勝雪冷笑一聲,“想來是這給事中在這舊巷附近建官廨,街道司也被旁人接管,他人在大相國寺不敢貿(mào)然回來。他便不能在這光明正大地找我麻煩,只能用這下三濫的招數(shù),攛掇市井商戶一起對付我了?!?
藿香亦咬牙切齒:“本想著昨日就去賓安酒樓瞧瞧,沒想到今日一早他們就針對咱們動手了!”
“誰說不是呢?”顏勝雪也說這人真是算無遺策,算準了她將染疫雞連夜送走之事,又提前買了私鹽販子潛伏構(gòu)陷,這賓安酒樓只怕也不是單純是給何清明當了槍使,八成也是自己要鬧的,“這賓安酒樓,咱今兒就去?!?
“不如咱們叫上魯家阿兄那些鄰居一起吧?”藿香擔憂地提議。
“人多顯得招搖,倒是不必叫鄰居一起。”顏勝雪道,“茱萸留下看見,我就帶著你和阿隆便是了?!?
藿香頷首:“嗯,也好,阿隆會功夫,還不差?!?
顏勝雪侃道:“你倒是了解他?!?
藿香亦笑:“他總跟我比劃,哈哈哈!”
三人便就這么直奔賓安酒樓去了,不過顏勝雪知道這東京城認識她的人也不少,便薄紗覆面,又換了嬌俏杏子色的衣裳,一路駕著馬車去了。為了不招搖,便在賓安酒樓多加了銀子,選了個避人的雅間坐下。
賓安酒樓其實在東京一直生意很好,但大多客人是奔飲酒來的,偶爾也有些用午膳的食客,但因著菜價虛高、菜量不大,也不是尋常東京人家便吃得起的山珍海味,大多都是喝酒為主,再只點些家常便捷的菜。
最近幾日因著那芫荽香雞,賓安酒樓倒是出了名,許多吃不上飲饌記椒香鳳凰骨的,或是之前嫌舊巷位置太過偏遠的食客不想浪費時間前往,便直接來賓安酒樓嘗個差不多的,一時間這酒樓內(nèi)竟沸反盈天,座無虛席了。
竟然還隱約聽到食客說,菜肴的口味倒是不錯,尤其是那芫荽香雞。
甚至還有說,這芫荽香雞還真就沒比飲饌記的椒香鳳凰骨差上太多。
藿香跟杜彥隆在暗處聽得窩火,偏不好發(fā)作,顏勝雪也是心中頗多盤思,最后忍而不發(fā)。
雅間之中,店小二很熱情地接待著顏勝雪等三人,問著是飲酒還是用膳,顏勝雪索性便說了是慕名而來喝酒的,但才進東京來,也算有些饑餓了,便再點些菜肴當午膳果腹。
小二很快拿了菜牌來給顏勝雪點選,那芫荽香雞赫然排在最醒目的位置,那小二哥還熱情驕傲地介紹著:“在我們東京啊,有道椒香鳳凰骨風靡一時,但現(xiàn)下那些小腳店沒有雞了,咱們這攔里還有,所以現(xiàn)下這道‘芫荽香雞’只有咱賓安酒樓才能吃到,食客們都贊不絕口,說對那椒香鳳凰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顏勝雪強自壓住心中怒火,莞爾笑道:“既這般厲害,那這道菜便是酒樓招牌咯?”
“對嘍!”
“那先來道嘗嘗,你可還有其他推薦的嗎?”顏勝雪還真想嘗嘗看這怎么個有過之而無不及。
“您再看看這個——鱖魚筍菇羹?!毙《硷w色舞地說,“這鱖魚筍菇羹是咱掌柜的獨家私房名菜,咱們酒樓的大廚都是為了學這道菜,才肯留在咱們這當庖廚的。”
顏勝雪卻在看到這道菜名字時有些坐不住了,眉心不自覺地一蹙,似有些慌了神。
藿香見狀,趕忙接著話笑道:“竟這樣厲害呀?想必是有些不傳之秘嘍?”
“正是正是?!?
藿香看著半晌不語的顏勝雪,便想趕快打發(fā)走那小二:“好,那再來個鱖魚筍菇羹,還有其他的,您看著上吧,錢不是問題,我們?nèi)齻€,大概就點四道菜,再來兩壺貴店的好酒嘗嘗,我們還趕路呢,麻煩小二哥快著點兒?!?
“您放心,放心,小人會催著點兒的?!毙《崆榈卮饝聛?,便去后廚傳菜了。
藿香回頭握住顏勝雪的手:“怎么了?”
顏勝雪很難鎮(zhèn)定,因為那道鱖魚筍菇羹,是師傅余又生最擅長的魚羹了,也是去年庖廚賽事上呈出的杰作。
如今在東京這賓安酒樓里瞧見,她竟莫名心慌起來:“藿香,我看到那道鱖魚筍菇羹時,我這心里,就突然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你說這是怎么了?”
藿香這才想起來,大抵是那道菜的名字,卻也沒想太多,只寬慰道:“或許是想余師傅了?”
“被氣的唄!”杜彥隆卻低聲發(fā)了脾氣,可見被小二方才那句拉踩鳳凰骨的話氣得不輕,“這假的還要拉著真的往下狠狠的踩,這臉怕是長屁股上了!”
“噓?!鳖亜傺┡氯侨俗⒛?、隔墻有耳,還是冷靜下來規(guī)勸,“別太張揚,我們且看看他這有什么好自夸的。”
過了好一陣,菜才陸續(xù)地端上桌,看起來倒是色香味俱全,尤其那芫荽香雞,的確是夠唬人的,只是沒掌握顏勝雪設計這道菜的精髓,只隨意執(zhí)著竹箸扒了那芫荽香雞兩下,又用竹箸往里探了探雞肉的肉質(zhì)。
顏勝雪不屑地低聲冷笑道:“這色澤,這肉的硬度,可不是給鹽腌了的雞么?”
“那這菜用的雞會不會是惹了疫病的?。俊倍艔┞【o張激動起來,卻不敢太大聲,“他們好大的膽子!”
“那應該不會,我見那小二自己都吃呢。”顏勝雪進店時就看著伙計們也在吃這芫荽香雞,便也放心許多,只揣測道:“這疫病大概就是他們搞出來的,然后自家雞給提前護住了,養(yǎng)了許多在欄里,就怕是也過上這病。等城里其他腳店沒有雞賣了,他們在這伺機囤積居奇以后就能待價而沽了。”
看著藿香和杜彥隆氣的不想動筷,顏勝雪卻笑著讓他倆快吃:“錢都花了,吃吧!不吃白不吃了!”
藿香這才不情不愿地動了筷子,杜彥隆見她吃了,他才肯吃,只是這菜雖不難吃,也算得上好吃,但絕對沒有椒香鳳凰骨一半驚艷,加上這雞肉屬實是又咸又干硬,顏勝雪說的也不錯。
隨意低聲品評了幾句,顏勝雪就大抵知道了這家庖廚的底子——慣是個只懂做菜卻沒什么匠人之心的。
只是那道上在桌上的鱖魚筍菇羹,倒是最惹顏勝雪想嘗,略撇了撇熱霧,就用勺子舀了喝。
“這魚羹……”顏勝雪嘗了口便怔住,整個人如三魂六魄都被抽走了一般,竟焦灼地帶了哭腔,又不知所言地抽噎起來,“藿香,你快嘗嘗,這菜,這菜……”
“這菜有毒?!”杜彥隆驚得瞪大眼睛,揚手就擋了藿香要握勺子的手,“你別吃!我吃!”
杜彥隆忙舀了口魚羹喝,卻也怔住,望向雙眼泛紅的顏勝雪:“這不你做的么?”又不忘侃她一句,“勝雪,你廚藝有點退步了啊。”
是了,這鱖魚筍菇羹,做的味道竟仿佛出自余又生的手中一般,只是不如師傅對火候和食材的把控,但這道菜的咸鮮之味,絕對是得過余又生指點的——這甚至讓顏勝雪生出了錯覺,師傅好像沒死,還在這個世上。
看著顏勝雪失控的神色,杜彥隆也緊張了起來,“……不能真有毒吧?”
“不是有毒?!鳖亜傺┘绷耍咧较銜r卻說不利索話,“是……是……你快嘗嘗!”
藿香即刻拿了瓷勺舀了嘗。
反應也很是震驚。
“……”藿香惶恐地看著顏勝雪,“這魚羹,當、當真……”
“跟我?guī)煾底龅模辛窒嗨屏税??!鳖亜傺﹪肃橹?
“嗯!”藿香重重點了點頭。
“這道菜,師傅不傳外人的,這么多年,我知道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鳖亜傺┐丝踢€在平復心緒以后,冷靜地分析和猜測,“但,或許只是廚子也到會稽吃過魚羹,師傅平日是個樂得交流心得的,大抵只是提點了幾句,這庖廚悟性高,自己就悟出來了。”
目光卻瞥到了菜牌上,“再點個爛蒸同州羊羔吧?!?
“您也懷疑了?”藿香問。
“是?!鳖亜傺┡c藿香對視一眼,“點了一個再說吧?!?
點了爛蒸同州羊羔,這道菜端上來的時候,顏勝雪也是急不可待地嘗了,又讓藿香也嘗,只是嘗來嘗去,主仆二人最后都緘默了下來。
藿香也魂不守舍地放下了竹箸:“這菜,娘子都不會做呢,這廚子竟與余師傅做的有七分相似!”
杜彥隆也瞠目:“還有你不會做的菜呢???”
“我從小吃了這菜就跑肚,又一次更是上吐下瀉在榻上臥了一整天,至死都不想學這道菜了?!鳖亜傺┑?,“此事的確蹊蹺,怎么可能世間有人會做師傅的私房菜,這在漁聲小館可是都沒有的……也就不可能是食客吃了與師傅交流后才會做的,這是真的玄乎?!?
杜彥隆不以為然道:“這菜可有什么不同?我在旁的腳店也看人做過呀?!?
“菜同味不同?!鳖亜傺┑?,“別人是往這羊羔肚子里塞芫荽,但是師傅做,是將芫荽壓碾出了菜汁浸在羊羔里頭的,如此入了芫荽味道,卻不見芫荽影跡。就連這道菜都跟師傅做的一致,想來是沒有什么這么多的巧合的。”
藿香也急了:“我得去問問!”
“別?!鳖亜傺┌欀祭宿较慊貋?,“別打草驚蛇?!?
“小二哥,結(jié)賬?!鳖亜傺P面喊人來。
“來嘍!”小二卷了簾兒進來,看著這些菜都被吃了不少,“口味還不錯吧?”
顏勝雪故作無意道:“是好,您家這廚子真是好功夫,這菜每一道都做的這么好吃?!?
“娘子謬贊啦,這才哪到哪,這是我家掌柜的教給廚子做的,若是我家掌柜的制膳,那味道是更上一層樓咧!”小二得意道,“就是貴了點,掌柜的親自做,每道菜便多添五十文錢。”
顏勝雪心說,看來,這賓安酒樓最神秘的,是這掌柜的。
“五十文?!”杜彥隆聞言卻瞠目驚嘆一聲,“炒金子也沒必要加五十文吧……”
“五十文怎么了!吹胡子瞪眼的!”小二嫌他粗人鄙陋短視,便沒了好態(tài)度。
“這好庖廚制膳的價格,應當是貴的,現(xiàn)下聘個廚娘還得多少錢呢,不貴,不貴?!鳖亜傺┟Υ驁A場,對小二道:“我家兄弟沒見識,也是才來東京,您別見怪,別見怪?!?
小二對顏勝雪很是客氣,索性與她多說了些:“這位娘子瞧著便是好脾氣的,您說對嘍!咱掌柜的即便每道菜加個五十文,也是不少鄉(xiāng)紳貴胄排著隊要來吃席的!娘子若感興趣,下月初一、十五,掌柜的酒莊不忙了,便可來掌勺,您提前十日與小人排了號兒便成?!?
“那我記下了,下月定來嘗嘗掌柜的手藝。”顏勝雪繼續(xù)打探,“不過,妾身只知賓安酒樓是七十二正店之一,倒不知貴樓掌柜,還有酒莊呢?”
“是啊,掌柜的釀酒是大事,就是自己個兒愿意下廚,才開了這店的。”小二道,“咱們掌柜的可是個愛酒的酒癡,更是個愛掌勺的好庖廚咧!”
顏勝雪想著釀賣酒水的規(guī)章,便道:“若是酒樓販酒,又有酒莊,想必是酒莊離這兒開的很遠吧?”
小二驚道:“呀,小娘子倒是個行家,正是正是呢,咱們這賓安酒樓在東京販酒,但掌柜的酒莊開在東京去城五十里的黎亭縣里,在那兒是交納歲課的酒戶。所以小娘子若愛飲酒,有機會也可去黎亭縣嘗嘗掌柜釀酒的手藝?!?
“黎亭縣……好,我一定去。”顏勝雪敷衍著幾句,將這縣名記了下來,又放了半貫錢在案上。
“歡迎,歡迎!”小二笑著收了錢,見顏勝雪給的是只多不少,便更熱情地相送,“娘子慢走?!?
才出賓安酒樓的門,坐上了回舊巷的馬車,顏勝雪就在車內(nèi)反復念叨:“不對勁兒,極其的不對勁兒?!?
杜彥隆道:“哪里不對勁兒?菜不對,還是酒不對?”
“菜不對?!鳖亜傺┑?,“他這賓安酒樓的掌柜,正店在東京賣酒、酒莊在華亭縣賣酒,倒是酒的生意做的很大,想必人際也很廣,可這菜是師傅不傳之秘,此內(nèi)定有隱情,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問了就能做到的?!?
“看來,真得等他們掌柜回來以后,再來一次了?!鞭较阋嗾J可顏勝雪的猜測。
三人就這么回到了舊巷里,顏勝雪半晌呆坐著不說話,心思卻全然回到了會稽的漁聲小館里。
謝府之中,謝瞻云還在臥榻裝病,謝瞭遠去見他。
“長兄,父親近日……”謝瞻云將錦衾緊了緊,“身子可還安好毋恙?”
“都好。”謝瞭遠回應了一句,又躊躇著問他,“我正要去飲饌記找茱萸,二哥兒那日托我的事,可當真要我這當兄長的去辦么?”
“是?!敝x瞻云沒病卻憔悴,臥在榻上對兄長拱了拱手,“弟弟心意已決,有勞兄長了?!?
“好?!敝x瞭遠嘆息一聲,還是應下:“只是兄長我不大會騙人,若有了紕漏,你可別嫌我壞了你的事?!?
“相信兄長會盡力的?!敝x瞻云是鐵了心不去見顏勝雪了,只能苦笑著等謝瞭遠替他去見她。
謝瞭遠也是心情沉重地抵達了飲饌記,因著那日私鹽販子和雞瘟的事,顏勝雪不讓往外說,吳茱萸即便見了心上人,也只是說這兩日是掌柜給放了時辰休息,沒說其他的。
謝瞭遠卻直接道明來意:“今日我來,是想見顏掌柜的?!?
吳茱萸一怔,但還是為謝瞭遠引見。顏勝雪正在后院呆坐著,見了謝瞭遠來,忙起身相迎。
卻沒想到是謝瞭遠先對顏勝雪行起了大禮來,將腰身壓得極低。
“大郎君?”顏勝雪趕忙扶起他,“您快請起,這是作甚?”
謝瞭遠躊躇著,滿臉憂愁地說:“在下要替二哥兒替你賠個不是?!?
“大郎君這是哪門子話?!鳖亜傺┖苛?,本就煩亂的心此刻更是難以安定了,“可是瞻云出了什么事?”
謝瞭遠想著謝瞻云拜托他的事,最后還是苦著臉,按照計劃結(jié)巴道:“二哥兒有舊疾,時而如常人神智,時而不過孩童心智,如今是從會稽回來以后,高燒三日不退,又燒傻了,跟他當年瓊林宴后一模一樣啊,一模一樣!現(xiàn)下正在榻上臥床不起,成日問我要糖吃……”
顏勝雪聞言如逢晴天霹靂——當年,當年,當年謝瞻云不是為了兄長而裝病騙過眾人的嗎?
他是那樣告訴她的啊,怎么謝瞭遠說,他……又燒傻了?
又?
“什么……什么意思?”顏勝雪繼續(xù)問。
謝瞭遠為難道:“二哥兒現(xiàn)下如頑童一般,不是常人神智,只怕……只怕是……只怕是不能娶你了?!?
“娶不娶我不要緊,他……燒到什么地步了?”顏勝雪愣了半晌,凝噎道:“可找郎中看了沒有?”
“沒有大礙,就是神志不清,不能如常了?!敝x瞭遠撒謊撒的拙劣,但偏偏是顏勝雪竟沒懷疑,謝瞭遠便繼續(xù)說:“或許你有所不知,他兒時就因掉進河里,風寒過后,腦子燒傻了,如今是舊疾復發(fā)了……我特來向你賠個不是,是二哥兒負了你啊?!?
難道,他是怕她知道他曾癡傻過,所以告訴她以前是裝的?
不,不對,他當時沒理由騙她的啊。
那到底他的哪句話是真的?
“他真的……傻了嗎?”顏勝雪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是,真的嗎?”
謝瞭遠頂住壓力,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真的,真的。”頓了頓,又說:“聽雨也知道,二哥兒有舊疾的。”
那他……當初是騙她的嗎?是怕她介意、怕她嫌棄那個可能隨時會變傻的他嗎?
“本也沒下聘禮,一切都還是沒定下的,從前只當婚期遲了,往后就當婚期沒了,無妨?!鳖亜傺┳詈筮€是苦笑著回應了這件事。只是話音才落,她便誠懇地欠身一禮,對謝瞭遠鄭重道:“有勞大郎君照顧好他。”
這禮行的很是虔誠,像拜托一個外人照拂自己夫君一般謙卑真誠。
偏偏她又執(zhí)拗地說:“不過,他即便是傻了,我也不放棄他。等我事情忙完,我自去找他。傻了也好,癡了也罷,只要他是謝瞻云,那他,便是欠我婚期之人?!?
話語溫柔卻堅定,頗有雷霆之勢,不屈不撓,不折不彎。
謝瞭遠險些要藏不住了,便低頭拱手:“顏娘子情深義重,但這……實非人所愿啊?!痹捳f至此,便不敢再言,他一早就知道弟弟這個請求,他其實很難完成,畢竟顏勝雪這小小女子的堅韌剛毅,實在難得。
謝瞭遠方想到用第二件謝瞻云拜托他得正事來接下此刻的窘迫,便將一副畫卷拿了出來,呈給顏勝雪:“二哥兒前些時日托我將這畫拿來給你們,我忙公務沒得閑,今日送來,只說送來顏娘子自然明白?!?
顏勝雪湊上前一看,只見是個男子的畫像,男子畫像旁寫了“陸炊煙”三個字。
“陸炊煙……”顏勝雪念叨著,眉心深深皺起。
這人正是當時漁聲小館鄰居嫂子說的那余又生的徒弟,后來一無所蹤了的那個。
顏勝雪也懷疑師傅一家中的慢性毒藥都是這陸炊煙所為。
正想著,雙掌暗自蜷握起來,丹蔻深深掐在白皙掌心中。
吳茱萸此刻卻突然開口:“這人,這人不叫什么陸炊煙啊!”
“什么?”顏勝雪驀地轉(zhuǎn)頭,“茱萸,你認識他?”
吳茱萸道:“對,對,他是蔡掌柜呀,當時我從會稽來東京,身上盤纏用盡了,我就在離東京不遠的華亭縣里找了家酒莊當伙計,這酒莊掌柜,就是畫上這人,只不過現(xiàn)下有了胡子……但他那胡子是假的,我看見過他摘下來!”
又是華亭縣的酒莊!
胡子是假的,想必是為了躲避官府排查,若不心虛,那偽裝作甚?
“華亭縣?”顏勝雪拉住吳茱萸的素手,“你確定?”
“確定,就是華亭縣。華亭縣只那一家酒莊,交了歲課給官府才有的釀賣權(quán),我也不會記錯的?!眳擒镙屈c頭,“他是個黑心慣的,只對酒莊里的老伙計不錯,對我是三天兩頭就克扣工錢,后來索性我也不貪他這錢了,在外頭遇見了聽雨,聽雨慷慨贈了我銀子,我直接便跑了!可伺候不起那蔡大掌柜!”
顏勝雪恨得牙癢,目眥欲裂道:“他現(xiàn)下叫什么名字?”
“蔡至。”
原來,那會稽里神秘的陸炊煙,真名是喚作蔡至,謀害了師傅一家后,在會稽消失了,原是來了東京,改頭換面,還當起賓安酒樓和華亭縣酒莊的掌柜!
這也不難解釋為何師傅做菜的手藝,倒叫他偷師了這么許多了!
顏勝雪胸腔起伏明顯,可見恨意幾乎令她頭昏腦漲、胸悶氣短:“看來,這蔡掌柜,不僅跟我們有新仇,還有舊恨。”
吳茱萸此刻還不知會稽舊事:“大姑娘,怎么了這是?”
“是他殺了我?guī)煾?!”顏勝雪緊咬下唇,“這也不難解釋,為何我?guī)煾傅牟?,他會做了?!?
“這畫像是二哥兒在會稽拿回來的?!敝x瞭遠解釋。
“多謝大郎君?!鳖亜傺┱\懇地道了謝,便看著謝瞭遠找了由頭離開,她自己則在長凳上無法安坐,半晌也不能平心靜氣地思考了。
目錄
加書架
打賞
送月票
設置
詳情頁
1
張月票
2
張月票
3
張月票
4
張月票
10
張月票